第三节
胜利者一边,只不过暂时他还不知道谁将是胜利者。宋人的行事方法,常常出他意料。西夏的法则是如此简单,兵强马壮者便是胜利者;但在宋朝却并非如此。当然,这里同样也并非德高望重、礼义仁爱者便等于胜利者,更不见得是权高位重者便可以说一不二……
在这里,仁多保忠只能小心翼翼地走一步看一步,生怕一不小心,就被卷进这宋朝宫廷斗争的急流当中,万劫不复。
“仁多将军……”
“啊!李都知。”仁多保忠望着从福宁殿中走出来的李向安,忙收拢思绪,欠身行礼。
却见李向安手里捧着一柄玉如意,递到他面前,轻声道:“恭喜将军,这柄如意,是圣人赏赐给将军的。”
“啊?!”仁多保忠慌忙跪下接过如意,“谢圣人恩典。”
他抬头望着李向安,却听李向安轻声道:“圣人吩咐了,将军不必进去谢恩。”
“是。”仁多保忠连忙顿首应道。
福宁殿内。
向皇后坐在赵顼床边,轻声啜泣着。赵顼闭着眼睛,斜靠在床上,一阵心烦意乱。
他和向皇后的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便是“相敬如宾”四个字。但到了这个地步,皇宫之内,他惟一能信任的,却只有向皇后。朱妃也罢、王妃也罢,无论平日里多么得宠,没有皇后的身份,真正有大事的时候,便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在法理上,皇后是有议政甚至决策的权力的;而若是妃子们说三道四,那便是“后宫干政”,大臣们竖着脖子便顶了回去,碰上一鼻子灰,也没处说去。
正因为此,别看高太后平日深居九重之内,不问政事,但国家大事,她若打定了主意要插手,便是皇帝也会感到棘手。这是汉朝留下来的政治传统,叫做“以孝治天下”!更何况,赵顼深知他的这位母后,在民间、在士大夫中间,威望极高。而他也知道,一直以来,他的母后,最疼爱的儿子,都是他的弟弟赵颢。
六哥位分虽定,却到底年纪太小。国家局势如此——这几天他每天都叫人给自己读一会儿报纸——士林中已经有人开始反省,从赵顼的扩张政策、励精图治,到王安石、吕惠卿、石越,都受到批评。总额高达三四万万贯以上的交钞出现问题,影响到的是每个人的利益,而士大夫们更是受害者——他们的薪俸很大部分都是交钞,偏偏到了这个地步,朝廷还无计可施。不管是从个人的立场,还是真的为了国家考虑,眼见着国家财政几乎崩溃,益州叛乱未定,东南又群情汹汹,人们对于熙宁朝政治的评价,已经开始发生转变。
熙宁变法,从饱受质疑,到渐渐获得多数士大夫的认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与熙宁十四年宋夏战争胜利之后,全国上下的意气风发完全相反,现在,士大夫中又开始出现退缩、保守的声音。在熙宁十四年,即使是最保守的士大夫,也不敢公开质疑熙宁变法之成就!但现在,赵顼敏感地觉察到了政治气候的变化。
赵顼这些日子忧心忡忡。
他痛恨自己居然会得风疾,相比半边身子瘫痪,说不出话来的痛苦,让他更受折腾。但他更加担心的,却是他死后会发生的事情。
千算万算,他没有算到政治气候居然有发生逆转的可能,在朝廷中,旧党的实力过于强大了……怀疑的情绪若扩散,也许熙宁变法就会前功尽弃!这是赵顼绝不能容许的,然而,他却无能为力。他儿子年纪尚小,在床边哭哭啼啼的向皇后,不仅缺少政治上的野心,也缺少政治上的手腕,所以,他死后,即使不出意外,也会是高太后主政。
一个本来就倾向于旧党的高太后,再加上如今朝中旧党的势力……赵顼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对石越的猜忌、防范有点杞人忧天了。
但这还不是最糟糕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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