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 15
就当它是程序错误吧,别多拿这件事责备你自己。”
“可是他们原本都是我敬仰的人,他们教给了我很多冠冕堂皇的道理。”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宋运辉小心地应对。梁思申点头,确实,人无完人,可想到那些亲人嘴上一套背后一套,她又接收不良。她一时越不过自己心里打小建立起来的长辈形象,虽然她知道这很不现实。
可可此时嘻嘻哈哈地扯着一只黑拉拉的尾巴冲进屋里,他似乎永不知疲倦。可可一看见妈妈已经下楼,就放过黑拉拉的尾巴,挤进妈妈怀里。梁思申一向对于既不是失业又不是就业的所谓“下岗”这个中国特有的名词很没感觉,被可可一闹,只得全抛到脑后,与儿子玩在一起,可是她心里沉沉地难受。
上班后梁思申还是没忘记去调查一下宋运辉那边究竟是怎么回事。那是上市公司,信息比较公开,一查之下,她就有些坐不住了。原来宋运辉也与杨巡差不多,为了美化上市公司业绩,对下岗工人做了甩包袱处理。
对于那些下岗职工,梁思申心里一向很矛盾,她一方面知道这有历史原因,是中国社会的特殊产物,可一方面又觉得对于企业来说,背职工一辈子是件荒唐事。可是对于报道中所描述的上市公司充满欺骗性的手段,她看着又觉得主事者太过阴损。她想,这等人事方面的“小”事一定与高层决策者宋运辉无关。她希望无关,因那上市公司处理下岗工人的手段太不讲人道,就与当年的杨巡差不多。她想,她的丈夫一定不会是那么阴损没人性的人。
她忍不住回家告诉外公,想与外公分析究竟怎么回事,外公却不耐烦地道:“小辉就是一个普通官僚,跟其他官僚没什么两样,就你当他一朵花。”
“可是他比很多人聪明、努力、正直,否则你为什么不收别人当徒弟,却非追着他教不可?”
“你只说中一条,他比很多人努力,这是我看准他的原因。其他都差不多,你爸没比他笨。说到正直,他在他那环境里要是跟你一样单纯,早几百年前就变白骨了,你别跟官僚谈正直,官僚都只有权谋,只会说权宜之计。小辉好在还年轻,还想做事,没走太远,可离那一步也不会远了。”
“可梁大舅舅和我爸他们做的事,他一辈子都不会去做。”
“谁知道他做不做,你妈原先也死心塌地当你爸是正直人呢。你臭着一张脸干吗?你总得承认,遇到同一件事情,你会凭心里一根什么屁准绳上去阻止,他是什么态度?他肯定是衡量利害关系才会做出决定,也不一定阻止,他最擅长旁观,对不对?”
梁思申当即语塞,好久才支支吾吾:“可他还是……不做坏事。”
外公不屑地斜外孙女一眼,道:“小辉那样很正常,你才不正常,有你这样黑白分明的吗?我看你是家境太好,发展太顺,我早该多修炼修炼你,唉,现在着手来不及了,你已经成形,可惜了一块好坯子。”
梁思申郁闷地道:“我要是块百炼精钢,看你还敢不敢死皮赖脸跟着我住?”
外公不客气地道:“总算有点自知之明。”
梁思申闷得不行,打电话给宋运辉问起那家上市公司处理下岗职工的事,问是不是他的决策。宋运辉不知道梁思申为什么想到这件事,犹豫了一下,回答:“是我。”
梁思申吃惊,却坚持着问:“你肯定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操作的吧?他们无视那些下岗工人的生存。”
“我知道他们的操作,但是不剥离那些冗员,企业别说是无法生存,更不可能上市筹集资金获得发展,害的是更多人。权衡之下,只有牺牲一部分,你也知道,老国企的包袱非同小可。”
“应该有更好的安排,哪怕是维持他们的温饱。”梁思申觉得电话那端的丈夫前所未有的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