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菲娅·罗兰的这种,但线条要柔和与细致多了,是东方人的情调。quot;七○届的拉三quot;肤色偏深,可能是有意识的,她总是穿些紫红色调的衣服,这给她的肤色染上了一层玫瑰红的色泽,有一种强烈的色彩效果。有时,他碰巧与她同往一个方向去,他走到距她五六步的位置,就好像走在她投下的阴影里。
那时候,他个头大约在一米六十上下,却已经开始往横里长似的,有些胖,这使别人和他自己都怀疑他会不会蹿个子了。事实上,后来他很缓慢很勉强地长了十厘米,就不再长了。他的头很大,脸很白,宽阔饱满的额角下,架了一副近视眼镜,但却不是那类会被人起绰号叫quot;四眼狗quot;的男孩子。quot;四眼狗quot;一般都是瘦脸,孱弱,苍白,多少有些精神涣散,对人畏怯的,戴眼镜的孩子,很习惯承受屈辱的样子。他的绰号叫quot;白乌龟quot;。quot;白乌龟quot;,是江浙一带对鹅的俗称。沪语里,quot;龟quot;是念成quot;驹quot;,所以就是quot;白乌驹quot;。听起来,就好像不再是鹅的形状,而是另一种比较抽象的动物,但它一定是具有着白和胖这两大特征的。他穿一件藏青卡其学生装,领口没扣,略敞着,好显得潇洒一些,脚下是一双塑底黑面,鞋口有松紧带的布鞋。他走路拖着地,步子却迈得很大,并且始终保持着一个奇特的姿势。那就是,身体向左前倾,左手斜插在裤袋里,右手摆,就好像在水里游侧泳。他就是这样地走在quot;七○届的拉三quot;的阴影里。
quot;七○届的拉三quot;显然是知道自己受人注目,所以,她经常性的表情便是垂着眼睛,微蹙着眉,显出厌烦的意思。有时候遇到面对面的大胆的眼光,她便会微微偏过头去,即便是低着眼睛,也能看见她做了一个白眼。垂着的上眼皮起了一点细细的褶,随了白眼,她的嘴也动了一动。于是,她那女神像的面容,便忽然闪现出凡人的动态,变得生动起来。他还见过她笑的模样,她和她的女伴并行走在马路上,两人陡地朝着两边分开了,还弯下腰去,她的两条黑而且粗的辫子,甩到了脸颊边。他一点没有看见她的笑脸,但她活泼的身姿却使他惊呆了。他有一刻几乎停止了继续走路,而是愕然地看着她们,看见的是她小半个侧影,毛茸茸的发辫偎在脸颊边,肩膀抖动着。他从她们俩中间走了过去,他走了很远才意识过来,她们笑的正是他。你想想看,一个大头上架着一副眼镜,侧了身子,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划动着,直直地走来。
由于是住在一条街上,这条街上的生活是相当开放的,几乎是可窥见日常起居,所以,他就常常能看见她相当生活化的形态。早上端着豆浆锅,锅盖反过来扣在锅上,上面放了几根油条,就这样,匆匆地走着。有一次,她摊平了手掌,掌上并排托了两块奶白蛋糕。这姿势难免有些僵,可在她却并不,她依然仪态万方地走着。这些琐碎的日常的细节一点没有侵蚀她的美丽,相反,她使得这些细节变得优雅了。这种优雅并不是出于某一种特殊的认识,仅止是因为,这不过是一些很正常的小事。这条街上的女孩多少都有些这样的素养,她们能够很自然地将浮华与家常调和起来。但是,别人不能够像她,quot;七○届的拉三quot;那样,将这素养变得那么富有审美性。
那时候,还有一个切口样的词,也和quot;拉三quot;一样在学校里流传开了,就是quot;敲定quot;。quot;敲quot;字,在沪语里念quot;拷quot;的音,这词就有了一股粗鄙气。quot;敲定quot;指的是恋爱关系中的男女,由于这词的粗鄙,这里的谈恋爱就成了一件不规矩的行为。这种切口,一律都有着狎邪的暗示,刺激着少年人的好奇心。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