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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窖
的境况,不由地热泪长流了。他一时找不到安慰她的合宜的话,只是紧紧地把她微微颤抖着的身子搂在怀里,自己也感到某种暂时的切实的寄托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又听见小灶房的风箱扑嗒扑嗒响。她端着半盆温水走进来,对他笑笑,也不说话,就从悬在空中的竹杆上拉下毛巾,投进脸盆里,又提着热水瓶出去灌水了。她的一笑,含着羞涩,含着默契,含着一种踏实的真诚,久久地留在他的记忆里。她的眼里褪去了忧郁,闪着光彩,那闪着光彩的眼睛使他的心里滋浮起一缕温暖和福气。她照顾他的生活殷勤而不浮躁,完全像是对她的心爱的男人那样实心实意,朴实无华。

    往后的夜晚,她照例铺下两条被子,一条里裹着宝贝男孩。她在哄得孩子吃饱睡熟后,就贴着他睡下来。有时候,她对他说:“老关,你先上炕歇下,我把这褯片子洗了就来。”他也不再别扭,对她说:“玉芹,把桌子上那盒烟递给我……”他就脱了裤子,坐在被筒里抽烟,看她在脚地上洗涮褯片子。

    <er h3">八

    大约是刚满十天的那天晚上,敲门声立即使他紧张起来,立时意识到自己成了乐而忘蜀的刘皇叔。他穿了衣服,装好烟盒,挟了晒干的狗皮,又钻到方桌下,准备潜入地窖,回头一看,她已迭好被子,用笤帚扫了他扔在地上的烟把烟灰,对他微微一笑。在她要盖上盖板的时候,弯腰亲了他一口。

    他很熟练地下到地窖里,坐在狗皮上,听着上面厦屋的动静,果然是唐生法回来了。

    “妈的巴子!给我弄点吃的。”

    “你要吃啥哩?吃面还是吃馍?”

    “日他祖宗!先给我喝口水。”

    “你今日咋咧?一进门就气儿不顺!”

    “日他婆!唉嘘……”

    “咋啦?没得抓摸上那个婊子吗?”

    “胡说啥!你尽操他妈的那些毛呀球呀的闲心!革命遇到困难了……唉嗨!”

    “给人家斗垮了吗?”

    “球!凭他们要斗垮我?”

    “那你回来胡嘀嗒啥哩?”

    “唉唉……我说老人家呀老人家,你怎么给你的造反派也泼凉水嘛!你把俺们轰起来跟上你造反,你咋又给俺头上泼凉水嘛!”

    “谁敢给你泼凉水呀!”

    “老人家又发下最高指示了,要保卫‘四清’成果哩!凡是最新最高指示传下来,对咱都有利,咱都游行欢呼庆祝哩!唯有今黑间的庆祝会开得窝囊!明明知道这个指示是给咱泼凉水,给保皇狗们撑了腰,咱还得开会庆祝,敲锣打鼓放鞭炮……我都憋死了!”

    “噢哟!毛主席叫保卫‘四清’成果?”

    “唉唉唉!老人家啊老人家,你说刘少奇搞了‘四清’扩大化,搞了‘经济路线’,俺们批刘少奇批得正上劲,冷不丁你又指示说要保卫‘四清’成果!既然是刘少奇路线搞下的‘四清’,这‘成果’咋能保卫它?唉唉唉……你老人家尽是给浆糊缸里添胶哩嘛!越弄越粘糊!我看哪……莫非你老人家真个……老糊涂咧!”

    “啊呀呀!你快悄声些!要是给人听见你抱怨伟大领袖,我看你怎么办?只死甭想活了!”

    “我心里简直要憋炸了!你看,我又不敢跟旁人说,气得肚子胀胀的……你不会揭发我。”

    “那可难说。我也忠于毛主席。谁反对毛主席,就砸烂谁的狗头!”

    “嗬哟!你去告发去!我不在乎。不是我吹,你就是说我攻击毛主席,也没人信。我说话人就信了。我说老鼠逮猫有人信,你说猫逮老鼠反没人信……”

    “你……反正我可知道你的箱子底儿……”

    变成俩人不冷不热不恼不亲的口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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