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
上,怀里搂着那个亲蛋蛋娃。那孩子偎在她的解开了衣襟的胸脯上,吸吮着乳汁,两只脚还在不安生地乱蹬乱踏。她一任儿子吃奶,一任儿子用手抓那露出衣襟的肥实的乳房。她低头看着儿子吃奶,一绺头发从鬓角垂吊下来,遮住了侧对着他的半边脸颊。他说:“你也吃饭呀。”
“我等会儿再吃。”她扬起头来,宽厚地笑笑,问他说,“你夜个黑受罪了,那地害里潮湿得很哩!”
“没事儿。”他说,一边抬起头来,漫不经意地打量着她。她比他昨晚第一面见到时要年轻些,不会超过三十岁。她露出的胸脯皮肤很细很白。她的脸颊显得干燥,尤其是一双手,手背和食指上炸开一个个黑色的小裂口。他想,她的手和脸要是稍微做一点保护,甭说香脂之类,即使有一点凡士林膏或者甘油,那手指就不会裂了,脸色就会滋润柔和了。尽管这样,她的模样还是很好看的,一双灵活的眼睛似乎总怕羞,显得秀气的直直的鼻子,使人可以想到她年少时一定很可爱。
“那墙上有一张生狗皮,铺上可以隔潮气。再下去时拿上,铺着,能坐也能睡。”她说。
他往门扇后面的墙上瞅瞅,那儿确实挂着一张狗皮,纯黑色,黑得油光闪亮,像一块黑缎。他点点头,笑着说:“有这样的好褥子,享福了。”
“享什么福哇!”她撇撇嘴。她撇嘴的样子很好看,也很自然,显示着她的真诚。她说,“那地窖湿溜溜的,站不起又躺不下,够受罪咧!还享啥福!享‘豆腐’——”
街门响了!有人要来。
他紧张地站起,碗里还剩下半碗糊糊没有喝完,放下碗,就慌忙往方桌底下钻。她挡住他,用嘴努努墙上。他记起了生狗皮。他从墙上拉下狗皮,回身走到方桌跟前,看见她已把孩子用被子围在炕上,端起他喝剩的半碗包谷糁糊糊,摆出一副正在吃饭的架式,心里不由颤了一下,就溜下地窖去。
他在地窖里听见有人走进屋来,尖尖的嗓音十分响亮。
“大白天把门关得严严的,做啥哩?”
“猪呀狗呀,钻进院来乱攻乱拉……”
“噢!我还当是你在屋里窝着……野汉!”
“你有老经验了!你窝野汉窝惯了!我可没那个本事!”
“这本事好学。你要愿意,嫂子给你引个野汉子,比法法那货漂亮多了!”
随之是两个女人畅快的笑声。
“我的那个鬼,成天怕我拉野汉,一见我跟旁的男人说句话,他也起贼心。即就是七十岁的老柴禾棒子,他也不放心。”
“谁要你的脸蛋子长得那么好看哩!”
“他成天贼头贼脑地防着我。我说,我要是真心想拉野汉,你怎么防也是防不住的,除非你用铁链子把我的腿捆在炕边上。他说那不行,还要我挣工分哩。他说要是能给我那个地方安一把锁子就好了,钥匙装在他怀里。我说,你甭安什么锁子,你把你的章子盖上吧……”
俩人又是一阵疯狂了的死笑。
他一把捂住嘴,差点忍俊不住,笑出声来。
“说正经事儿吧!玉芹,借我些毛票儿,我要买一扎卫生纸……”
他静静地坐着。狗皮毛茸茸的,光溜溜的,暖柔柔的。这黑狗活着时肯定是一只极漂亮的狗。它奔跃起来,黑色的皮毛一定会闪闪发光。它叫起来,声音一定洪亮。它肯定是村子里狗群的“领袖”……他现在无异于那只有闪亮的皮毛而丢失了生命活力的黑狗!
即使像这黑狗的命运,他也只是觉得自己好笑而不觉得难受或痛苦。
难受和痛苦是他刚刚被揪出来批判斗争的事,那时真是有十万个为什么结在心头而一无答案。后来,刘少奇主席的名字打上了红X,西北局第一书记刘澜涛和陕西省委书记霍士廉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