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字路口
人说,甭在世上活了。”娟娟停住车子,有点赌气的样子,“背你的羊粪背篓吧!我要回去了。”
小强扶住背篓,六神无主了,可怜这个能从悬崖峭壁上背来一百多斤重负的强健的身躯,此刻呆呆地站在那里,连一句圆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简直难以想象,这个县中众多学生中能说会算的高材生,在一个姑娘面前变得如此笨拙。
小伙子怎么睡得着啊!父亲沉重的鼾声里夹杂着叹息,从灶房里的火炕上传过来。后院羊棚里,偶尔有小羊羔咩咩的叫声。公鸡已经叫过两遍。那个壮健的姑娘,在他心里跳,在他心里笑,红纱巾在他眼前飘动。话已经说得再明显不过了,满眼都是鲜花和阳光……
一睁眼,意识到自己躺在破旧的厦屋的炕上,那些浪漫迷离的花环和彩带消逝了。贫穷给已经成年的小伙子精神上铸成的自卑情绪,是如此难以抗拒,迫使他就范:从实际考虑!
他不能眼看年迈的父亲和母亲从早到晚放下镢头捞起锨,让自己钻在小厦屋舞文弄墨。他更受不住南恒大哥上台后在南村掀起的新的气势对小厦屋的冲击。他终于放下书本,背起了背篓。可娟娟有什么必要放弃继续求学的机会呢?他不妒忌,也不狭隘,他希望她能考上大学。她的父亲是校长,母亲虽然在乡村,那是过着优裕于一般农民的生活的。他,典型的烂杆南村的典型穷汉家的后代,敢娶中学校长的女儿吗?所有处于劣势中的男子面对优势中的恋人必然会产生的无形的沉重压力,他是双倍地感觉到了。
得劝劝她好好念书,把过去同学时代的友情当作美好的记忆留在心里吧。
天已薄明,比往常迟了,赶紧进山。
丁字路口,又是红纱巾在黎明的寒风中抖动。
南小强忽然壮起胆子,大声喊:“娟娟——”
“哎——”旷野里传来动情的回声。
“你在这儿等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不……我跟你去……拣羊粪粒儿……”
“走——哇——”贫穷造成的自卑,为突然猛涨的热情压倒了。
正月清晨的山谷的风,似乎也不像往常那么刺人了。早起的山雀从刺蓬或崖缝中飞出来,清脆的叫声在山谷里震颤,繁星一批接一批消匿了。瓦蓝瓦蓝的天空如此高远。
“你今日为啥起迟了?”
“昨黑……考虑你提出的问题。”
“不要说,不要你说了。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会说啥。”娟娟说,“不管出于怎样的考虑,你肯定跟我妈是一个观点。”
小强一惊,她太灵了。
“主意我早都拿定了。”娟娟说,“给你说,不过是打句招呼。”
“你爸同意吗?”
“现在同意了。”
“你妈呢?”
“她能挡住我吗!”
“可你……究竟为啥不考学了呢?”
“我烦了。”
“咋会烦呢?”小强问,“你说过,非考上大学不可,哪怕连考五年。”
“你那阵也说过,非上清华不可!”娟娟反问。
“我和你情况不一样嘛。”小强笑了。
“是不一样。你有你不想考学的原因,我也有我的。”娟娟说,“我是烦了,烦透了!”
“咋会烦呢?”小强还是不明白。
“怎么会不烦呢?”娟娟说,“好多人要到我爸的那所中学去补课,白天黑夜川流不息。有人托熟人说话,有人甚至提上烟酒求情,有的领导把教师请到家里,晚上和周日给他娃补课辅导,情愿自个掏腰包。我忽然想,这些人都是为四化学习吗?才不见得呢。不过是想谋一个好饭碗!反正大学每年就收录那些学生,大家拼命挤呀挤,竞争呀竞争,能挤进去的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