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省篇
看人。那蓬乱的头发,胡须,那透着汗渍的无袖褂儿,那鼻翼两边深深的皱纹里,都无可奈何地标明他接近于乞丐了……
“五哥,给,吃点!”麻天寿做老汉的生意。
“不不不!”老五慌忙举起双手,并成一排,挡住递到眼前的盛着油糕的盘。
“怕油糕烫嘴吗?”麻天寿嘻嘻哈哈,“有钱不花,头号傻瓜!吃到嘴里,实实在在。”
黄建国从麻天寿手里端过盘来,一手拉老五的胳膊,重新坐到小桌跟前,把一双筷子塞到老汉手里。
穷困而又正直的庄稼老汉,在稠人广众的大街上,接受别人的馈赠,又是黄书记这样的大领导,尴尬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盘是端上了,却总不好意思掀动筷子。
“你进县城做啥来了?”黄建国问,很随便,企图缓解老汉的心情。
“嗨!”老汉不好意思笑着,低声说,“卖点酸枣核儿。”
“唔!”黄建国这才明白,老五手背上,胳膊上和脸颊上为啥有一道道血印了,那是摘捋酸枣时被枣刺划破的。
“娃娃要上学了,得交学费哩!”老五说,“我领着俩孙子,摘了点酸枣,蒸过,搓下皮,晒干了。儿子不来卖,媳妇更不来,嫌丢人现眼!我老了,脸皮厚了,不怕人笑话。”
黄建国听着,实在是找不出安慰老汉的一句话。
麻天寿却叫起来:“那怕啥?听说枣仁在广州是缺门货,出口哩!怎么样?生意发财吧?”
老五说:“爷孙俩忙了半月,到今日卖了不上十块钱。哪比得你卖油糕的手艺。”
“我捏面蛋儿算啥手艺,能挣几个钱嘛!”麻天寿说,“听说你南塬大队几个干部,雇汽车往青海贩苹果,来回一趟七八天,一人就抓得一千块!那叫啥挣头?老五,你也该入一股,何必摘酸枣子呢!”
“咱笨头笨脑……”老五笑了。
“你养上两头奶牛,也是好事。”麻天寿给老五热心地介绍起生财之道来,“俺村的麻天虎,养了两头奶牛,给一零二信箱的工人家属送牛奶,天天收入二十多块!”
“咱旱塬上,旱得草都干死了……”老汉摇头。
“那,你就只有摘酸枣了。”麻天寿佯装无奈地叹一口气。
黄建国听不下去麻天寿对一个穷困老人的耍笑,却又不知讲什么好。麻天寿却一侧脸,高声又拉起买卖来:“曹支书,这儿坐!”
完全是一副讨好的嗓门。黄建国讨厌听这个调门,又怕老五再次受到麻天寿的戏谑,就拉着老汉的胳膊,走出帐篷,在一棵古老的槐树下蹲了下来。
“老黄,听说你要走了?”
黄建国没有作声。自从他作了“瞎指挥”的检讨以后这段时间里,总有传说他将调走的嘈嘈议论。一个干部在某个地方混不下去了,群众就估计他快要调走了。
“好,走了好。”老五平和地说,“咱河东这条件,有啥办法?你在河东多年,费了心,出了力,也不顶啥。”
黄建国听着老汉很友好的送别词,心里反倒更灰了,老人对他连一丝留恋的意思也没有。
“队里情况怎样?”黄建国习惯地问。
“还是老样儿。”
“今年夏粮分得好不?”
“差。”
“秋田长得咋样?”
“不咋样。”
“大队干部是不是到青海贩苹果?”
刘老五闭了口,怕招惹是非的老好人啊,叹口气说:“队里没人管。有木匠手艺的人割家具卖。年轻人骑自行车贩菜卖瓜,生产没人管了……”
黄建国心里冒起一股怒气,这怎么行呢?瞬即想到自己将离任,又何必呢?
刘老五说:“人家河西这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