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往事
里,肩膀上挎着被卷……被卷外面包着的蓝条子土布床单,和他身上的蓝条子土布衬衫出于同一架织布机吧?那个为他纺棉织布的关中乡村老大娘,看见这样归来的儿子,会怎么样呢?她放慢了脚步,让他们的队列先出门吧。
吴康随着队列走出校门,转过身,停住脚步,抬起头来,瞧着学校古老的门楼上面刻的校徽,嘴唇紧紧抿闭着,左边的嘴角拉下去了,不动了。刘兰芝再不忍心看他的脸,低下头,闭了眼,她发觉她和他的界限还是没有划清啊……
当她抬起头来的时候,吴康也瞅见了她。两双眼睛对视的瞬间,吴康那笼罩着痛苦的迷雾的双眼,忽地燃烧起来了,嘴角现出一缕轻侮的笑,那是怎样居高临下的不屑一顾的嘲笑啊……她无力对视那双眼睛,慌忙偏过脸去。
当她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那个熟悉的背影,扯开长步,扬着头,肩头挎着被卷,走远了,萧萧秋风把那蓝条子土布衬衫的下襟扬起来……
“妈,酱油。”女儿蹦进门来,说话像唱歌。
“噢噢!买回来了……”她胡乱答应着。
女儿挤到案板前,搭手帮她做饭。她从女儿眼里看出一种期待的神气,希望妈妈说说第一次看见女婿的印象吧?应该满足女儿的要求,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她能说什么呢?
女儿终于忍不住,说:“他爸爸可好。”
“你知道?”她深情地问,心想,我比你清楚多了!
“他妈妈也好。”女儿说。
“你知道?”她急切地问,吴康找了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他给我说的。”女儿骄矜地说,“他爸下放到陕南,落脚在一个山沟的生产队里劳动改造,公社安排让团支部书记暗暗监视他的举动。团支书是县上有名的模范团支书,很厉害,管他管得可严了,整天冷着脸,生怕他干出杀人放火,破坏集体的事儿来,自己也搞得很紧张。半年过去了,没见这个右派学生胡作非为,倒是看见他把长头发剃了,象当地农民一样,光头上缠着一条蓝布帕子。团支书有点泄气,上级忠告她说,这些右派,表面上最会装相,别看整天不说话,肚里的黑墨水翻浪哩!她再也不敢松懈斗志和敌情观念了。有一天,团支书猛然发现,右派学生正蹲在墙角烧字纸。销赃灭证!好大胆!她气得立时火气直冒,跑到跟前,一把把他推开,从火堆里抢出尚未烧尽的材料来。她连拍带打,扑灭了火,坐在地上看起来。看着看着,团支书流下眼泪来了,最后竟然骂起来了……”
“怎么回事?”刘兰芝听得入神,迫不及待地问。
“哪里是什么赃证!”女儿说着笑起来,“是他在大学的一个女同学写给他的恋爱信,情书!”
“啊……”刘兰芝倒抽一口气,神色都痴了,心情很紧张,赶紧侧过脸去。
“团支书此后再不对他吹胡子瞪眼了,提出要和他结婚。”
“啊……团支书是个女的?”
“男的还能……嘿嘿嘿……”
“这么快?”
“哪能!他不答应,倒吓坏了。说他今生再不结婚了!”
“那后来怎么……”
“团支书一心不改!对他越来越好。为这事,她被撤销了团支书职务,开除团籍。”
“啊!”
“你‘啊’什么呀!”女儿说完这段传奇式的婚事,看着母亲惊奇而又紧张的神色,郑重地评价说,“这个乡村姑娘,比那个女大学生值钱!”
“你说什么?”刘兰芝感到女儿的话象针一样刺进她的心里来了。
“她比她,值——钱!”女儿又重复说。
“唔……”刘兰芝的心颤颤地发疼了。
“人家团支书说,她是从那个女大学生的信里,才真正认识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