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身篇
王书记醒悟似地慌忙站起,迎到门口,惊喜地笑着:“啊呀!老关!想不到是你,到俺这山沟野洼里来……”
“山里有神舍药,求者不远千里……”
薛志良走回自己的房子来,看着小院里蛋青色的小轿车,那玩艺儿停在泥土地上,显得特别耀眼。县委和地委领导来公社检查生产和工作时,总是坐吉普。看派势,听口气,来人非同一般。
大约一小时光景,王书记走进门来,坐在老薛对面的椅子上,皱着眉头,一脸难色,抱怨说:“难弄!事情真个难弄!”
薛志良大约能猜摸出几成,问:“怎咧?”
“嗨呀!你猜那是谁?咱的老上级,现在在市里当什么部长。”王书记说,“来干啥?开后门来了!”
“噢!”薛志良证实自己猜得不错。
老领导一来先翻老账:“我在县上那阵儿,到你们村见你头一面,你小伙儿下雪天穿着单裤,光脚片穿着烂鞋,我当时叫人给你先解决了一身棉衣,记着没?我把你提拔到县团委,头一天,你一顿吃了七个蒸馍……”他这么说话,我开不开口喀……
“他要给谁办啥事?”薛志良问。
“他们部里一把手的外孙女,在咱东王插队……”
“你应承了没?”
“老领导甩出了老面子,我……”
“算咧!那就留下一个名额吧。”薛志良替领导解围说,“就是不好推。”
“下不为例!”王书记下决心说,口气有点气哄哄。
薛志良笑着,点点头。
“看来,这件工作比所能设想到的麻烦更多!”王书记走出门后,薛志良这样想。其实,在县上昨天召开关于招工工作会议之前两个多月,早就风传着招工的消息。他是民政干部,经常被关心这件事的人们询问着,打探着。他用一句话回答任何人:“没见上级正式通知。”许多穿着各色衣服的人,做出谄媚的、讨好的、巴结的脸色,提出将来一定要帮帮忙。他也用一句话应酬:“等上级传达咧,到时候看,不违犯政策,尽量帮忙……”有什么办法?在文明的城市和落后的农村之间存在着明显差别的当今中国,谁有本事和力量能扭转这股强大的进城的洪水?特别是党的传统思想被污染以后,问题更加难以正常处置了。现在看吧,上午刚把招牌一贴出门,他的房子里就涌来许多人。他索性把要起草的文件纸收拾起来,锁上门,躲到搞计划生育的女干部的房间里写,这儿是人人闻之却步的冷清衙门。
大约还没写两页,老薛就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呼喊他的名字,那声音又粗又响,叫得又紧,简直跟叫驴的嗓子一般无二。
薛志良只好合起纸笔,走出门去,见社办砖厂厂长杨谋儿站在院子里,东张西望。此人四十多岁,墩墩个儿,光头发亮,肥眼泡下一双又大又诡的眼珠一瞅见他,就急不可待的喊说:“老薛,快快快!王书记叫你!”
杨厂长跨步过来,一只胳膊搂住薛志良的肩膀了。看去象是亲热的举动,而实际感觉那粗壮的胳膊是在推着他快走。
王书记旁边,坐着一位中年陌生人,从脸上的颜色看,他的营养是很好的,胖乎乎的圆头上,扣着一顶栽绒帽儿,带毛领的列宁式棉袄,脖颈衬着红蓝各半的两色围巾。
“这是一零二信箱供销科科长老孙!”杨谋儿给老薛介绍对方。孙科长坐在椅子上未动,胖脸上略略显出一丝有限的微笑,而不象一般申求帮忙者那样过分地殷勤。杨谋儿又向对方介绍说:“这是俺公社民政科科长,老薛。”
薛志良握着客人的手,心里挺别扭:公社分工搞民政工作的,仅仅就他一个人,从来也没有什么“科”!他今日倒被社办砖厂厂长加封为科长了!他以为杨谋儿和他开玩笑,回头瞧瞧,杨谋儿脸挺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