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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茸茸的酸杏儿
大约意识到玩笑开得过分了,就赔着笑脸,走到她跟前,弯下腰,动手扶她站起来。

    她坐在地上,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在他的脊背上擂起拳头。她使足劲儿打,真打,打得那宽宽的脊背嘭嘭响。他不躲避,也不叫疼,反而哈哈哈笑着,扬着手说:“打呀!砸呀!使上劲呀!看你有多大劲儿吧!打得我……好舒服哟!”

    她泄气了,终于忍不住笑了,和这个活宝在一起,你永远也难憋住什么气呀!他能把人惹恼,又能把你逗乐。她停住手,泄了气儿,这才觉得膝盖上火烧火燎地疼。她低头拉起裤腿,膝盖上渗出血来了,刚才他吓得她跌扑跪倒的时候,石头蹭破了皮肤。

    他看见她腿上流出血来,也愣住了,这个玩笑真是开得太冒失太过火了。

    “怎么办呢?感染了会化脓的。”她有点害怕,嘴里直吸冷气。

    “我有办法——”他迅即转过身,跑上坡去,在草丛里揪下几片刺蓟的嫩叶,在手心里揉烂,用三个指头捏着,直朝她膝盖的伤口上按下来。

    她吓得缩回腿,挡住他的手:“那是什么东西?敢乱涂!”她自小接受的是母亲或者医生给伤口涂抹紫色或红色药水,从来也没见过用这种草汁消炎治伤。

    “刺蓟,消毒良药,中药材里的药名叫小蓟。还有大蓟,乡里人叫马刺蓟。”他给她介绍,说这是正儿八经的中药,“我割草割麦时,不小心给刀刃挂破了手指,用这绿汁子一涂,就消炎消毒了。好得很哪!”

    “没听说过。”她疑疑惑惑。

    “乡里人都知道,小娃儿也知道这窍道。”

    “我可有点怕。”

    “甭怕。涂上包好!”

    她伸出了左腿,把伤着的膝盖弓起来,紧张地瞅着他捏着揉烂了的刺蓟叶儿的手指。他用劲一捏,一挤,绿乎乎的叶汁滴在伤口上,凉凉的,刺激得伤口更疼了,真像是涂上了碘酒一样。

    他跪在她跟前,用劲地挤着叶汁,轻轻地在伤口上涂抹均匀,使绿色的液什覆盖了红红的皮肤。尽管他努力做到小心翼翼,而整个动作和姿式,却是笨拙的,笨拙得可爱又可笑。他抬起头来,认真地问:“还疼吗?”

    她不忍心使他失望,就笑笑说:“真的不疼了呢!”

    他的医术得到验证,得意地笑了,说:“要是一时找不到刺蓟,还有更方便的办法,同样也能消毒。”

    “还有什么好办法呢?”她盯着他问,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很有趣,“你能当外科大夫了。”

    “要是找不到刺蓟——”他说,“那就给割伤的手指上浇一泡尿。”

    她的嘴里随即“噢哟”一声,脸颊腾地红了,双手捂住脸,低下头:“真不害臊!你——”

    他似乎这才意识到她是一位姑娘,一个和他有严格禁忌的异性。在他得意地向她夸耀医疗技能的时候,竟然忽视了这个重要的忌讳。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在坡沟里割草,谁要是不小心割破了手指,立刻就浇上一泡尿,血就止了,日后也不会化脓,可那都是些男孩子呀!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位姑娘,一位从城市里来到乡下的漂亮的姑娘。他得意中说漏了嘴,羞红了她的脸,自己也难堪了,不自在了。他忽然转过身,解嘲似的哈哈哈笑着,向对面的山坡间奔去。

    她听着他的笑声和脚步声远了,扬起头,看见他在对面的山坡上跑着,撞得小刺槐和小山杨的树杆哗哗哗抖动,叶子唰唰唰响。他奔到一块树木稀少的草地上,跳跃起来,在空中挥一下手臂,又跌落到地上,再跳跃起来,像一头撒欢的小马驹。他奔到一棵大树下,一跃身,双手抓住一根横向的树枝,凌空吊起来,打了几个大摆,又跳到草地上,顺势躺下,绿色的茅草遮住了他的半个身子和头脸。她看得呆了,跨过水渠,朝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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