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
“……”七爷闭了嘴,不吭了。
马队长终于忍不住,把他手中的“赃证”——我的日记本——打开,“啪”的一声压在桌子上:“这是谁写的?”
七爷侧过头,溜一眼那些倒霉的纸条儿,扬起头,盯着马主任,说:“我写的。”
“交待你的动机!”
“我看缠马初上阵,手忙脚乱,给他提几条生产建议!”
“你是什么人,你也配提建议?”
这句话说得太欺人了!我的肝火不由得从心里往上窜。看看七爷,他眉头间的皱纹轻轻颤动一下,腮帮上咬起两道硬梁,说:“我凭三队吃饭,社员也靠三队过日子,我怕三队烂包!我是什么人?我清白!配不配提建议?我倒忘咧……”
“胡说!你是狐狸给鸡拜年!”
“……”七爷又闭上嘴,不吭了。
马队长更得意了,挖苦说:“没见过,四类分子倒关心起集体来了?纯粹是想笼络人心!”
七爷仍然沉默着,咬得腮帮上又暴出一道梁来。他大概永远也无法使马队长理解他的话,干脆不吭,任你说什么也不想分辩了。
“为了篡权,收买人心!”马队长再一次重复他的话,逼近七爷,对住脸问:“是不是?”
七爷微微扬起头,盯着马队长的眼睛,不紧不慢,说:“人心,那是笼络不来的。想笼络人心的人,结果一个好人的心也笼络不去;有的人不用笼络,人心打也打不散!咋说呢?全看自个儿的德行……”
“放毒!”马队长的脸由黄变红,又由红变黄,受不了了,喊了起来,“你不甘心下台,企图篡权、复辟!”
“篡什么权!篡缠马那个小队长的权?”七爷说,“太小哩!缠马那个权确实太小哩!要篡,就篡大权,起码像县长……”
“你……”马队长脸上像挨了一鞋底儿,攥紧拳头,简直要动手了。
这当儿,刘主任拿着我的那个日记本,和田支书头挨头在一块翻看。看着看着,他把本子轻轻合起,又放到桌子上,大约这才弄清了这场风波的根由。他站起来,面对盛怒的队长,虚叹着:“啊呀!想不到,实在想不到,一个富农分子,竟然会干这种事!”他转过身,又对七爷斥责说:“你怎么敢和马主任顶嘴?回去写检讨,认真交待你的动机。”
七爷转过身,出了门,走下石阶。
刘主任给马队长圆场子:“马主任,你今天一来就发现了这事,觉悟比我们高!这事,交给我们处理吧!严肃处理!”
“要给我狠狠地批!”马主任也就此下台阶,“把情况向县委写出书面报告。”
“行呀!行呀!”刘主任点头。
田支书却苦丧着脸,为难地说:“这事,要是公布到群众当中,谁也不会批他!这算啥破坏活动嘛,是好事喀!”
“看看看!根子就扎在这儿!表现在敌人身上,根子扎在党内!”马队长说,“春天对你路线教育了一来回,你总不见提高!我看你这思想,确实跟不上趟儿……”
刘主任又呼呼啦啦说:“马副主任,甭费你的宝贵时间咧!这些人的问题,都交给我!以后再出问题,你寻我!老田,别吭咧!”
马队长一生气,在我家的饭也不吃了,跟我连一句话都不屑再说。他大约就象老鼠钻进蜂箱,蜜没偷吃着,倒被蛰得鼻青脸肿……
<er h3">四
刘主任和田支书去送马队长和秘书,我没动弹。他们出了门,我一下躺在炕上,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下来了。
难怪这几年人都说:好人挨铐,瞎熊坐轿。田七爷从土改革命革到四清运动,在田庄真正是立下了汗马功劳,临了却扣上了一顶富农分子帽子!志良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