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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束山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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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叶落了,白雪覆盖了原坡和河川。小河又解冻了,柳树首先用一抹嫩黄在河川里渲染出春的气息。

    我们的黄草却心力交瘁了。他脸颊瘦削,头发蓬乱,眼睛里的红丝丝总也不见褪去……他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

    通往神圣的文学殿堂的道路太艰难了!黄草无法理解那些驰骋在当代文坛上的幸运儿,究竟付出了怎样的劳动和牺牲?他在出狱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读过几十本中外古今优秀小说,而且送给本省和外地大小刊物二十九篇小说稿了,竟没有一篇能够变成铅字,难道还不足以使人反躬自问:究竟自己具备不具备文学基因?报刊上日见频繁出现的关于天才的论述,使他愈来愈觉得沉重的压力……应该趁早自觉罢手了。

    他的提兜里装着第三十篇小说稿,骑车来到桑树镇了。这是最后一篇,不成就再不作这样的无效劳动了。走过文化站门口的时候,他狠一狠心走过去了。自去年冬天以来,他就越来越少光顾这个熟悉的窄窄的门道了。总是退稿!那些从这个那个文学杂志编辑部退回的槁件,叫人羞于从她手里接过来,当面拆开……自尊而又自卑的复杂心理啊!

    邮局里那位秃顶男人从眼镜上方瞟瞅他的眼神,更加怪气了。他把稿件塞进邮筒,几乎是仓惶逃出绿色的大门来。

    “黄——草!”

    他折转身,山楂姑娘迎面走过来。

    “好长时间没见你来。”山楂亲切地说,“没见有你的信。”

    “队里冬天忙……”他吱唔说。

    “走,到站上坐坐。”山楂说,“我们又进了一批新书。”

    他没有拒绝,跟着她走进图书馆兼阅览室的屋子,坐下,照例接过她一杯水,点燃一支烟。

    “你好像劳累过度了?”她看看他的脸色,关切地说,“脸色发灰,是不是生病咧?”

    他苦笑一下,如实相诉:“我……精神上支持不住了!”

    “咋咧?”她略一蹙眉,意料不到的神色。

    “我过去相信马克思关于攀登科学高峰的名言,现在却相信人的先天的基因了。”他很坦率地说,“我不能不承认,我是属于愚蠢型的……”

    她的秀气的眼睛扑眨着,有点吃惊地观察着他的说话的神态。显然,她只看到他形容憔悴,而没有料到屡屡失败正在折磨着他的心,已经到了意志崩溃的严重程度了。她没有安慰他,那是没有用处的。她站在桌角边,饶有兴趣地问:“你当初……想没想过自己有没有先天基因的问题?”

    “唉!”他苦笑着一摆头,嘲笑自己,“那时候不知天高地厚……自不量力,想入非非……”

    他痛苦地皱着眉头,自我嘲笑着以往的无知,完全丧气了。他告诉她,他喜欢读文学书籍,完全是出于一种兴趣,或者是因为乡村里的生活太寂寞了。他躲在屋里,津津有味地读着从远门哥哥那里借来的小说,眼前黄家坪发生的许多奇闻轶事,一件一件记入十六七岁的乡村少年的日记了……

    出狱以后,他面对浪潮一样涌过来的文学作品,激动得透不过气来;青年作家雨后春笋般地从中国的南方和北方冒出来,他看着那些介绍性的文章,心里鼓动起来;他要写他经历过的生活,他要当作家……

    “我现在才明白,我不是那块料。”他向她叙述着,声调沉静而悲哀,像从赛场上败下阵来的竞技者,甘心于自己的失败了,“我……唉!”

    “我不懂写作,不过我想,你该认真总结一下,看看自己的毛病出在啥地方,不要光是相信什么‘基因’……”她对他的痛苦哀叹不大在意,“我看过一本杂志上介绍一位青年作家,说他也写了一大箱废品……”

    “……”他不和她争辩,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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