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
不求拜你娃子!”母亲“咣噹”一声,把街门关上了。
他从紧关着的街门口,走到村口,四下的树后墙恻隐藏着看热闹的村人,是一种怎样卑视的眼目!他沉重地走出村,过了木板桥,进了城……
他和后妻的家庭是幸福的。她比秀芬长得聪颖,眉目传情,面貌秀气,皮肤细腻,说话和气,知书识礼,对他体贴爱护……短短的狂热时期一过,他却总也感觉不到秀芬那些特有的东西,他常常暗暗思念她,有一种负疚的心情。如果秀芬也像父母一样刻毒的骂他,咒他,也许会把她最初给他的幸福而美好的印象冲刷掉。可是,她除了哭,就是苦心劝,劝不下,她就任他去了,什么也不说……
在城里偶尔遇见南宋村的乡党,他托他们带些钱和衣物给孩子,想不到,过后又被南宋村进城的乡党用包裹带回来了,而且捎来母亲或是父亲的话:“黄面馍,稠米汤,能养大宋涛,也就能养大孙孙!”
他开始憎恨父亲和母亲。尤其令他不能容忍的是,秀芬一直寡居着。新社会,有这样顽固的阿公和婆婆,秀芬太苦了。如果她能找到一个可心的丈夫,对他的心是一种安慰。可是许多年过去了,她仍然在没有丈夫的阿公阿婆家里过活着,这样的日月,她怎么过啊……
算着儿子已足二十的成年年龄,他早已升任人员和设备扩大了几倍的中型工厂的副厂长了。适逢工厂招工,破例地有一批招收农村青年的名额。他想到儿子,是尽父亲最后也是最初的一次责任了,他写了急信,要儿子来找他。
儿子没有来,任何人也没有来,却收到一封信,说他在农村生活尚好,爷爷和奶奶年迈了,母亲也接近晚年,农村生产队里,没有一个男劳力是不行的,吃水都困难……
踏上场塄,一眼就看见他家的门楼、土围墙。门锁着,显然,一家人不在。临河这一排老庄基的东边,过去是一片荒树园子,他和伙伴们掏鸟蛋、打弹弓的乐园,现在是一排整齐的新住宅区,一律是砖包墙,宽敞的新式门窗,现出一片红色的机制大瓦,庄前屋后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树木,标志着房屋落成的迟早,那儿拥着一堆人,他隐约得知,儿子已经盖起一院新房,肯定就在那里了。
年轻小伙和媳妇们,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认识他们。直到门前人多的地方,才有一位老妇人挤眨着眼睛:“这不是涛娃子吗?”他也认出,这是二婶,强迫他把合欢铜钱填到嘴里去的二婶呀,老得佝偻着腰,拄着拐杖,头发全白了,像田野里的雪。她惊叹他也老了!
好多年长的老者围住他,问长问短,全没有记恨他的意思,他们当年不能容忍他的心情现在淡忘了,和他客客气气说话,羡慕他升了官,发了财,是城里人了。
二婶指使一位中年媳妇,叫秀芬出来迎接客人。她知道他此刻的难处,怎么贸然进去呢?二婶真是好二婶,老了仍然知人心。那媳妇旋即出来,在二婶耳根悄悄说着什么。他猜到了,前妻秀芬不来迎接他。二婶装做无事一样:“走!跟二婶进。”
他跟二婶走着,身后传来乡党们的窃窃议论:
“现时看,当时人家在城里成家,倒是对!”
“吃穿不愁肠,儿女有工作!有文化人看世事就是远……”
“比咱笨庄稼人眼光宽哩!”
是这样吗?庄稼人现在这样看世事了。乡党们对他这样评议了。他却想着,如果当初不离开秀芬,现在在故乡的田园里修一院房,退休之后,帮儿子种种自留地,责任田,前院里养点花,后院养些鸡,傍晚到小河里钓鱼,又何尝不如城市那两三间小阁楼呢?他愈到晚年,愈觉得乡村的亲切。可是,乡里人现在却赞成他当时是有远见的举动……
大门用黑漆刷饰一新,勾着红边,门框上贴着大红对联。院子上空吊搭起苇席,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