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
“能啊!怎么不能?”老胡正经地说着挪揄的话,然后告诉他,“葛队长接到从县上转回来的一封‘群众’来信,是告我的,说我和地主分子穿连裆裤。葛队长批评我把工作弄反了,没有抓住小王村的主要矛盾。这不,他亲自来了!把我调出小王村了!”
噢!噢噢噢!泰来明白了,自然能想到那个“群众”是谁了。他能体谅老胡的难处,他是组员,老葛是队长,组员能犟过队长吗?他不想再和老胡多说什么,说了也不顶啥,只能给老胡加一层忧愁罢咧!
他心冷了,冷漠地等待着葛队长将要开展的工作和所要采取的措施。看你能成什么精吧!要是斗争了王玉祥,能使九娃幡然悔悟,那该多好啊!
<er h3">六
斗争地主分子王玉祥的大会,在饲养场的院子里召开了,社员围坐在五月的树荫下,悄悄静静,中间自然留出一块太阳直射的空地。临时从谁家搬来一张三屉桌子,作为主席台,放到上首。老葛坐在桌子旁边,三次催泰来坐到前头去。他实在推让不过了,谎说他自年轻时就得下了腰疼病,坐在高板凳上,挺得腰部受不了,虽然走到桌子前头了,一撅屁股,又蹲在地上了。
王玉祥身后跟着两个民兵,走进会场来,他从围坐着的社员的空隙中走到桌子跟前,老葛同志指指中间那块空出来的阳光充裕的中心场地,他又朝前走了几步,站住了。他早已习惯于这种场合,洗得净净的白褂,两手垂在髀间,身子朝前倾着,头低下。
葛队长从桌后站起来,神态严肃,要小王村的社员都思考:五十块钱的背后隐藏着阶级敌人的什么阴谋?
泰来瞅瞅王玉祥,再瞅瞅葛队长,又扫一眼九娃昂着头,支着耳朵的得意神气,心里憋得好难受啊!他给玉祥老汉造成了今天挨斗的场面,又使自己陷入说不清的境地中,倒使九娃占了明显的上风!葛队长啊葛队长,你把小王村的事情才是真正弄反了,搞颠倒了。
他不敢再瞅王玉祥在大太阳下已经开始淌汗的脸,虽然过去因为放不高“卫星”被他撤了职,丢了人,尔后俩人一谈早消气了。他虽然发誓再不当干部,却也看见玉祥从那次教训后,工作扎实得多了,威望更高了。
“老拗!我不信把你拉不上台!你今年不干,我等你明年。你明年不干,我等你后年……我这个支书,非把你拉上来不可!看你有多拗!”
没有等到把拗队长拉上台,自己却被扣上一顶地主分子的帽子跌倒下去了……这个自土改登上王村舞台的王玉祥,给群众办过好事也办过蠢事的庄稼人啊,现在站在会场中间最不光彩的位置上,不是要人们对他的功过作客观的评价,而是要他交待阴谋!对他,一切都要从最坏处进行估计。挖空心思对他进行最恶劣的猜测。毫无顾虑地把最肮脏的语言用到他头上去……
“王泰来同志,你发言。”葛队长点出他的名字。
“队里买胶皮管没钱,我借了王玉祥五十块,交给九娃,买回来水管。就这事。”泰来说。
“你想没想,王玉祥为什么要借给你钱呢?”
“是我朝他借的。”
“他为啥这么慷慨?”
“那是队里急着用。”
“你得好好从本质上想!”葛队长很不满意地盯他一眼,然后喝问王玉祥,“老实交待你的险恶用心!”
“我看泰来借得急,天旱……”王玉祥说。
“你倒关心集体!”葛队长冷笑着嘲讽说。
“我也靠集体分粮,吃饭!”
“你是狐狸给鸡骚情!鳄鱼的眼泪!腊月的大葱——皮干叶枯心不死!”葛队长一连串说出许多精辟的比喻,“你不老实交待,咱就七斗八斗,斗得你非低头认罪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