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林曲
路没少跑,神没少伤的,想到口边的怨气话到底没说出口,只说自己不习惯。可姐姐也说自己二心不定,还不是你搅得人家没了主意!
“稼娃!”姐姐嗔怪地说,“怎么住不惯?龙头一拧,水到锅里了。下乡,你天天得到沟里去挑……”
“我情愿挑嘛!”玉蝉使着性子说。
“情愿?”姐姐一甩头说,“一个劳动日三毛钱,你干一年不及我两月的工资!你不识数儿吗?”
“我刚才听玉山叔说,今年队里搞了几项副业,劳价要冒过一块,比合同工不少啥!”
“噢!怪道你又心变咧!”姐姐醒悟似地叹息着说,“你听那个老柿饼哪!尽吹!”
“队里实行了责任制,今年庄稼也长得好。我出来做合同工,为自己挣钱,不光彩!”玉蝉说。
“你哥给队里办了多少事?把路铺平了,谁也说不成啥!”姐姐撇着嘴,很神气地说。
玉蝉不吭声了。姐夫会办事。过春节时,姐夫跟姐姐领着外甥回到青山下看望妈妈的时候,得知队办工厂买不下车床,就一口包揽下来,一月没过,一台八成新的车床送到山村来,价钱是按废旧车床折合的。这下,队干部们对姐夫看得跟神一样敬重。随后又给队里联系好产品销路……,他只办事,而不提个人的任何要求,到得“把路铺平”了,哪个干部好意思阻挡玉蝉进城做合同工呀!社员有意见,白有!你能买来合茬的车床吗?
姐夫能干!门道稠!他寻人办事,成天跑得不停。又有好多人找到家里来,求他办事。姐姐在她跟前老是很得意地夸耀,什么难买的东西,姐夫都能买到,北京、上海、外贸公司,他都有熟人,都通着眼隙……而且花很少的钱,办很大的事。蹲在半截柜上那台电视机,才花了三十几块钱,说是内部试销,这可真使乡里娃玉蝉开了眼界……这儿——姐姐的家——是一个世界,一层世事;她和玉山叔以及社娃所在的青山坡的枣林沟,是另一个世界,另一层世事;两层世事,两个世界,玉蝉只能凭直觉看出这个存在和差异,而又想不透……反正想到枣林沟那个世界,她心里好生快活!想到姐姐家的世事,姐夫出来进去神秘的样子,她好生烦腻!
“人活着图啥呢?”玉山叔的话从她的心里跳出来,玉蝉冷不了对姐姐发问,“只有钱吗?”
“越说你越傻!”姐姐嘲笑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为革命啊?哈哈哈……为共产主义啊?哈哈哈……为人类做出更大的贡献啊?哈哈哈……稼娃妹子,就为这些啊!怎么能为钱呢?”
听着姐姐一阴一阳嘲弄的笑声,玉蝉一阵一阵感到气往胸里憋。姐姐、社娃、姐夫、玉山叔,面目那么相差相背!看着姐姐猖狂的神气,玉蝉说:“人,得为集体办好事,大家才尊重你……”
“啊呀!没看出,咱们家还出了个活雷锋!”姐姐更加刻薄地挖苦说,“你要学雷锋吗?太迟咧!六十年代的雷锋,八十年代不兴时啰!现在兴时喇叭裤,长头发,想法子多挣钱……”
“总得是合理合法挣钱!”玉蝉说:“要是大伙都自找门路做合同工,生产队就没法子搞了!”
“这是不可能的!农民不可能都进城做合同工!”姐姐脸一横,“事实上不可能!”
“没有我这样个好姐夫!”玉蝉急了,赌气说。
姐姐脸一愣,一红,满是煞气,噎得半天说不出话,眼一沉,几乎是哭溜着腔调数说起来:“你甭跟我抬歪杠!我为啥来?前几年,家里买黑市粮没钱,寻我!过年过节过不去,寻我!把我搅得不得安宁!”说着说着就冒起火气来,“你有志气,你热爱农村,你‘人活着为革命’,为啥花钱时就寻我?”
玉蝉儿反不上话来,感觉自己处于难堪的劣势中。前些年,农村缺粮,劳动一年倒欠款,确实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