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就难以发现的嘲讽的微笑。我仿佛在大庭广众里被撕掉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战战兢兢,头晕眼花,差点儿栽到卵石上。栽到卵石上的丑态是无法形容的。这要特别感谢我老婆,她在急急如燃眉的关头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们终于又能道貌岸然地往前行走了。道路渐渐高起来,顶上的穹隆也渐渐高大明亮了,脚下的卵石也大而干燥起来,两边的墙壁也比较光洁了。墙壁上有着云团般的水迹,我猜测这里的一切都被大水淹没过。
持火把女人引导着我们攀登一道道又高又陡的台阶。台阶是用石头砌成的。石头的种类很杂,有火成岩,有沉积岩,也有地壳大变动之前早就形成的、最最古老的岩石。但不管是哪类石头,都凿得平整光滑,长短与厚薄相等,宛若一个模子浇铸出来的产品。石头上附着一些干燥的苔藓,脚踏上去就化为呛鼻的绿烟升腾起来。
起初我还默记着石阶的级数,借以排解、减缓红色线虫为我制造出来的千丝万缕的痛苦。数到一千零一级时,一个杂念——阿拉伯的故事冲进了我的脑海,它们争相向我诉说它们这些年来遭受的磨难,我好言抚慰着它们,好像一个接待来访农民的、恪尽职守的县长。就这样,我把台阶的级数给忘记,欲待重数,既不可能,又毫无意义了。
在台阶上行走着,我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压抑,这压抑本来是属于一步步下到地下宫殿里的人的,但它却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我身上。
我是一步步往上爬行着啊!我是一步步走向光明啊!可我每时每刻都感觉到、触摸着它。
终于,台阶中断了,我们拐进了一个装饰着五颜六色贝壳的小房间。贝壳镶嵌在描着龙和凤的塑料贴墙纸上,构成两个纺锤形的图案。地面上铺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地毯,真正的羊毛地毯不是伪羊毛地毯。脚踩上去,仿佛踩着柔软的淤泥。地毯上织着金黄色的纺锤图案。地毯的基色是墨绿色的。小房间通往里面有一个很大的门,门口上悬挂着用紫苏子珠串就的帘子,轻轻一碰就发出吐噜吐噜的响声。隔着珠帘,我看到里边的大厅和大厅里影影绰绰的人物,杯盘刀叉碰撞,多少人窃窃低语,好像在开一个重要的会议。火把女郎用嘴巴示意我不得窥视大厅里的情景,我点头表示道歉。我老婆怒吼着:“这房子是我们的,凭什么让你们霸占?”有两个身材魁梧、身穿橘黄色号衣的女人从珠帘后钻出来,也不说话,一左一右,把我老婆夹持起来。左边那位腰里鼓鼓囊囊的,我担心那里藏掖着一件能置人于死地的法宝。果然有法宝。她掏出了一个用天鹅绒包裹着的、用名贵的紫檀木精心制成的纺锤对准我老婆的后脑勺子轻轻一击,我老婆就像堵墙壁一样倒在地毯上。她们把她翻转得仰面朝天。右边那位黄衣女人掏出一张伤湿止痛膏,剥开,用嘴巴哈哈,然后像往锅沿上贴饼子一样,把伤湿止痛膏贴到我老婆的嘴上。我惊愕得不能动,眼睁睁地看到她们把我老婆抬到一个房间里去了。
铺地毯的小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手持火把的女郎。她的眼睛被火把映照得宛若珠贝。她对我点点头,然后转过身去,往前走几步,墙壁上一扇暗门豁然开启,门里黑乎乎的,不知道有什么名堂。女郎看着我,举着火把走进门去,我迷迷糊糊地、不知不觉地跟着她往黑暗里走。火把高擎,把半圆形的房顶照亮,一根鲜润如翠玉的丝瓜从上边垂下来,丝瓜的尾巴上还悬挂着黄花,黄花过于漂亮,好像用绢做成的。很久之后,我才想到,为什么只有结黄花的丝瓜而没有丝瓜叶子呢?为什么只有白色的蛱蝶在丝瓜间翩翩起舞,而不见金色的蜜蜂采花酿蜜呢?女郎把火把插在墙壁上,拿出一根火绒,点燃了十九根粗大的蜡烛,周围立刻辉煌无比。墙上渗出的水珠像珍珠一样。
她单薄如蝉翼的衣裙被烛光照彻,里边的肉体如同裸露。她看着我笑,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她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