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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什么都没有,心里什么都没有,不哭又能干什么?

    趁着我们哭得神魂颠倒的时机,皮团长把我们全部俘获了。

    他命令把我们押到一道沟边上,全部枪决。

    突然又说不枪决了,要改为绞刑。

    好多人举着火把,在地上栽绞架。都板着脸,无一丝笑意,想想也是应该如此,哪有刽子手面带微笑的呢?

    绞刑架竖起来了,一大溜绞刑架一眼望不到边,都像高大的秋千架一样。这会儿脱不了死了。唉!我们都悲伤地叹了口气。连手执粗绳套的刽子手也唉声叹气起来。

    突然又说不用绞刑啦,改为活埋。

    我们对皮团长的多变的命令感到愤怒又感到好玩。

    那些人弯着腰,流着汗,呼哧呼哧挖窟窿。挖出了一溜大坑,一眼望不见底的深。跳下去就跌死啦,哪里还用活埋?

    又说不活埋啦。我们烦透啦,一窝蜂朝前冲,想跳进窟窿里跌死算啦。那些人打着坠坠把我们拖回来。

    我们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

    他娘的皮团长,猫戏耍耗子好残忍!

    皮团长说:洋鬼子要来修铁路,抢我们的好宝贝,我们要团结起来,共同对敌。

    他命令一个老头把我们带到一个窝棚前,发给我们每人一管红缨铁扎枪。

    然后,一声呼哨,我们就呐喊着冲上去,与腿如鹭鸶的洋鬼子肉搏起来。

    洋鬼子逃跑我们追赶。洋鬼子放枪我们中弹。子弹头冰凉冰凉,死劲往我们肉里钻。

    我们通通死在旷野上。

    夜色多美好。我不愿这样躺着,地下的潮气令人难过。跳将起来,往前就跑;腿脚轻捷,想跑多快就能跑多快。我疑心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但什么是真实的呢?这个世界上什么是真实的呢?

    高密东北乡神奇的湖泊里,充足了气的彩球鱼在金光闪闪的水面上飞速旋转着,彩色的蝶群波浪般翻滚着。

    女考察队员们在月光下工作,她们唱着歌:翩翩飞舞啊一群蝴蝶孤孤单单啊一只蝴蝶飞进蓝眼睛花丛啊独自彷徨寻寻觅觅啊暗暗忧伤凄凄凉凉遍地月光袅袅婷婷阿菩成行薄烟如幛路途断绝不知在何方啊我的故乡我无论如何也要死去了,即使是上帝伸出生满金鳞的手挽留我,也动摇不了我的决心。

    我又一次躺下,躺得很舒适,仰望着上方的星月。

    儿子率领着那群可爱的小话皮子们来啦。他们采集鲜花装饰我。花朵像山一样压在我的身上。

    儿子问:“爸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小话皮子们一齐学舌:“爸爸,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问:“青狗儿,你知道你娘的下落吗?”

    青狗儿嘲讽地说:“新鲜新鲜真新鲜!你还能想起俺娘。俺娘来啦。”

    我从花的缝隙里,看到我老婆穿着一身破衣服站在我的尸体旁。

    她满面怒容,在月光下宛若一块微红的钢锭。你这个丧尽天良的反革命!她骂道,你忘恩负义,抛下一家老小,化蜂化蝶,到处拈花惹草,死了都寻不到家门,真是苍天报应。地里的野草长得比庄稼都高了,栏里的牛羊瘦得像鱼刺一样啦,房顶上的青苔都比铜钱厚啦,院子里净是野兔子。你不管不问,要你这样的丈夫还不如要条狗!嫁你这样的丈夫还不如嫁匹猫。

    我感到了深深的内疚。

    “青狗儿,梅老师怎么样啦?”我问。

    “爸爸,你临死都不忘风流!”青狗儿说。

    梅老师手持教鞭,站在我的尸体旁。她用教鞭挑开花朵,忧伤地看着我的面容。看一回,叹口气,扭身就走啦。

    我感到了难以排解的孤独。

    我想起了女考察队员们托我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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