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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煤油灯熄灭了,一点灯芯在发红,煤油的味道在上升。灶膛里柴火更加旺盛,映照着阮书记肥胖的、沉甸甸的大脸。锅里的死猪在翻腾:扑棱棱、扑棱棱、噗噜噜、噗噜噜……猪肉的香味随着一缕缕的蒸汽,从锅里溢出来了。

    他们看到了门外边积雪的光芒。爹在苹果树的间隙里走着,他脚下的雪发出嘎嘎吱吱的叫声。猪在土坯房里嚎叫。猪停止嚎叫,进入沉沉的梦乡。夜安静馨香,干巴巴的寒冷里竟透出几分润泽的温暖来,田野里的麦苗在厚重的积雪下沉沉大睡,肥厚的、硫磺色的云团把星星与大地的联系切断了。他们同时陷入冥思苦想之中,脑的眼穿透云层,观看着万千星斗旋转翻腾,天空犹如沸水,煮着日月星辰。他们胆怯地把目光投到门外清冷的夜里,恍惚看到爹与一群周身生着绿色绒毛、额窄嘴阔的毛人们在一起嬉闹,毛人们用弯弯勾勾的手爪子,挠着爹的腋窝。他们扭动着上肢,感觉很不舒服。

    王先生起身去关门,阮书记说:“别关!”

    王先生缩回墙角坐下。

    他们听到爹用棍棒敲打苹果树冠的响亮声音。树冠上积压日久的雪成团成团地落下,扑簌扑簌响。后来声音愈加响亮,他们清晰地感觉到,结着一层薄冰壳子的苹果树枝在棍棒的打击下跳跃着,哭叫着,冰壳破裂,乱纷纷跌进松软的雪粉里去。裸露的苹果枝条呈鲜红鲜红的颜色,他们同时想:大雪天,好冷,苹果枝条都冻红啦。

    爹一边棒打苹果枝条一边骂着,骂杂种、骂狗日的、骂鳖羔子。

    他们同时想:爹,你骂谁呢?你骂阮书记?你敢骂他?你骂我们?那不等于骂你自己吗?

    不知道什么缘故,一时间他们心里很是酸楚。他们感到孤孤单单,无依无靠,只有灶里的余烬才能给他们一些温暖,于是,他们就把赤裸的脊背使劲往灶口挤。

    “这两个钻锅灶的瘦猫!”王先生悲凉地叹息着说,“春狗秋猫,性命难逃!”

    王先生站起来说:“阮书记,还是把门关起来吧,要不就把这两个瘦猫冻死啦。”

    阮书记不置可否地呜噜了一声。

    “这头犟驴,活活地疯了!”王先生说。

    爹敲打树枝、叫骂,那条破嗓子更破了。

    正在这时,沫洛会领着赤脚医生闯了进来,寒冷充斥房屋,沫洛会随手关起门,王先生用一个破旧的齿轮打火机,噼噼啪啪地打着火,点燃了煤油灯。

    初起的灯火显得格外明亮,他们因为眼睛疼痛便眯缝起眼。

    沫洛会说:“书记,好不容易我才把她叫起来。”

    “没听到……睡沉啦……”赤脚医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把一件棕色麻绒领子的黑大衣脱下来,到处找地方挂,终究没地方挂,便抖几抖,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在灶外的劈柴堆上。

    她穿着银灰色底、点缀着黑色麦穗状花纹的罩衫,两排黑色的鸳鸯扣直贯脖颈,少妇才有的膨胀乳房鼓鼓囊囊的,把鸳鸯扣两侧撑得绷绷紧。他们紧紧地盯着她,目光灼灼,像狼一样。他们看着她解开包裹着脑袋的深咖啡色大围巾,露出了两片红彤彤的腮。

    她把药箱从肩上摘下来,用手提着,挪到阮书记眼前,弯下腰,羞答答地问:“阮书记,伤在什么地方?”

    阮书记盯着她,神鬼地笑着,并不说话。

    “不是告诉你啦吗?阮书记伤了脚!”沫洛会端着红缨枪,恶声恶气地说。

    她放下药箱,蹲在阮书记面前,说:“沫洛会,你把灯端过来照着,这样我看不清楚。”

    沫洛会却吩咐王先生:“王老头儿,你端着灯给她照明去!”

    她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露出来,闪烁着珠贝般的光芒。

    “真他妈的,小懒支使大懒,大懒支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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