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甜蜜的眼睛像伤口一样睁开
是铺天盖地的蝙蝠,这些只有在黄昏才出来觅食的动物,在明晃晃的阳光之下就大片大片地聚集到一起,惊慌失措地向着远处飞去,它们的翅膀遮蔽了天空,如乌云一般给大地造成巨大的阴影。老鼠也出来了,大量的老鼠排成队伍,大的携着小的,小的咬着前一个的尾巴,排成望不到头的队伍,急惶惶地走,听不到一丝声响。老鼠的后面是黄鼠狼,大的背着小的,小的紧紧搂着大的,成百上千,也是听不到一丝声响,全都急惶惶地走。在陡河水库,无数的鱼儿莫名其妙地上下跳跃,或者干脆肚皮朝上仰在水面上随波漂流。好事的人们弄两个充满气的胶皮轱辘,绑上几块木板,到水库里捕鱼,可那鱼不用人捕,自己就往小垡子上跳,倒弄得捕鱼人惊惶不已,弃了垡子跑上岸来,望着水面发呆。
工厂堆积的钢筋会无缘无故地冒出蓝色的火花,象是有人在烧电焊。
鱼缸里的热带鱼会在深夜一个接一个地跳出来,跳到地下,而平时最爱偷鱼吃的猫却吓得跑出窗外发出一声声的惨叫。
一切都乱了,一切都没了方寸。当然,这种混乱仅限在何亮和海光的圈子里,众人是麻痹的,没有更多的人感觉到,一场大地震就要在唐山丰南一带爆发了。
何亮的叙述使周海光毛骨耸然,当今人心思安,人们盼着把生产搞上去,让自己的生活有一个大的改变,作为一名记者,周海光自然而然地被这热火朝天的局面感动得热血沸腾,整天抱着他的相机进出于全市各个企业机关,把方方面面成绩报道出去。因而当他听何亮对他说出那一番话时,他的感觉是象进入煤矿深处久已费弃的老巷,阴森森的冷气由脊梁骨直冲头顶,若不是何亮是他从小光着屁股长大的朋友,他会怀疑何亮是哪里冒出来的阶级敌人,特意来破坏目前的大好形势的。
但是他无法不相信他的这个老朋友。当年唐山市根据国务院关于华北地区地震形势的长期分析成立地震办公室时,全部人员只有何亮一人,全部设备就是他自己的一辆自行车。他就是骑着这辆破旧的自行车在全市乱跑,居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建立起了一个在全国堪称完善的地震观测网络。他的工作得到上级主管部门和唐山市委的高度赞扬,市委决定招兵买马成立地震台,台长副台长都是由外单位调来的,作为元老的何亮却依然故我,仍然是一名技术骨干,关键在于他的个性,在于他那种不善于和人打交道的无可救药的脾气,他似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地底下深不可测的地方,而对于地面上的人与事却茫然无知。
他的家就在唐山,他却吃住都在办公室里,他似乎不知道食物还有味觉上的分别,有时候就是一碗玉米面粥,倒进一点酱油,再搅进一块猪油去,就吃得很美,认为植物动物的都有了,营养很是全面,他时常以自己的这一伟大发现嘲弄那些在油烟子里埋头苦干的美食家们。他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双袜子,一双袜子不知要穿多少天,直到同事们提出抗议,再也穿不下去了,他便脱下来往床下一扔,再去买一双新的穿上,等财力不允许他购置新的袜子时,他便爬到床底下在袜子堆里挑出两只来重新穿上。他的母亲何大妈是街道的干部,也有自己的工作,无法时常地照料他,只是时不时地来机关在他的床底下掏出一大提包袜子来,拿回家去,泡上满满一大盆洗起来,于是他家住的大杂院里便洋溢起浓浓的臭豆腐的气息,街坊邻居们便知道何大妈又给儿子洗袜子了。
他把一切心思都放在地震的预测上了,有时候周海光嘲笑他,说他就象卖棺材的盼望死人一样盼望地震,可是他无法否认他对于地震预测的权威性。
对于何亮说的这些事情,他也听说过,但是没有往心里去,他以为那不过是天气持续闷热造成的一种自然现象,也许还加上了市民的误传。可是何亮说,就连天气持续闷热,也是大震来临的一个征兆。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