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谁的眼泪在飞
就怕回忆那个恐怖的场面,可又不能不说,说起往事的时候,文燕的嗓音就不那么悦耳了,甚至有点沙哑。东北人与唐山人十分相近,重义尚气。旁边一位乘客站起来,让老大娘坐在他的座位上。下车的时候,有几个人搀扶着文燕下了汽车。走到邮局营业厅,文燕没有把两封信塞进信筒,她要亲自来,就是要挂号,把这两封信邮出去,这不仅仅是两封信,寄走的是她期盼的心。
生活是什么,生活就心情。文燕的心情是时候才能有个美好的着落呢?回到医院的时候,她没有先进病房,她坐在医院的花坛的台阶上歇息。脚下是一条狭长而清悠的小河,清粼粼的河水不停地流淌着,像一条柔软的绸缎。傍晚的余辉与炊烟弥漫开去,如同女人临窗的叹息,在黄昏中久久不散。这个时刻,海光的身影又浮到眼前来了。
文燕想起了她和海光的初恋。文燕不只一次地问自己:你爱他吗?爱他什么呢?爱情到底是何物?竟然让人寝食难安,生死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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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秀的感冒好了,她出院的第三天,就做出了一令人吃惊的决定:
她要跟唐生的骨灰盒结婚!
文秀的这个决定是在住院时决定的。她梦里见到了一身军装的唐生,唐生很帅气,威武,他们亲热地拉着手,朝北戴河的海边走去,重新开始了他们的旅行婚礼。爱情在文秀的感觉中还是从未体验过的新鲜东西,新鲜得几乎令她手足无措。这种新鲜感带来的幸福,只有文秀自己知道。文秀依偎在唐生宽厚的胸脯前,望着大海的波涛,他们朝舒卷的海水走去了,两个人欢笑着,弯腰捡海滩上的贝壳,抠钻进沙滩里的小蟹。唐生什么时候从她身边消失的,她全然不只,只感觉刮过来一阵海风,唐生就不见了。任文秀怎样呼喊,怎样寻找,都不能再与他牵手。她在惊恐和失落中猛然惊醒。醒来之后,看见震后的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文秀的脑海里就萌生了这样一个念头:她要跟唐生的骨灰相伴一生。
海光、何大妈和黑子知道后会怎么想呢?会阻止她吗?文秀想找个机会跟海光摊牌,相信他能理解的,因为海光毕竟与姐姐真心地爱过。爱过的人最懂得爱是什么。世上所有聪明的人加在一起,也无法向一个从没有感受到爱情的人说明爱是什么,而它对一个真正感受到爱的人,又不需要任何一个字来说明。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一辈子只要有过一次刻骨铭心的爱,它便成了生命的全部意义。文秀有了唐生,这还不够吗?可她渐渐看出来了,震后的婚姻都开始从俗。人们快速地结合成亲,好像是要故意麻痹自己,逃避心中最珍贵的东西。
文秀好像也不能脱俗。那天晚上,孩子们都睡了,何大妈曾经向文秀透露了这方面的意思,何大妈问她喜欢不喜欢海光?文秀说她责备过他,也感激过他,但是不能拖累他,这是她对死去姐姐的一份交待。何大妈急了,用世俗的理论,老人不能解释文秀的回答,何大妈叹息着说:“我们活过来的人容易吗?互相搀扶着,照顾着往前奔,还有什么呢?死去的人死去了,活着的谁也不能跟了去!我看你和海光挺般配的!”文秀不让何大妈再说下去了,她对于这个问题从来没有考虑过。她估计海光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海光照顾她是姐姐那里的因素,是同情和惦念。何大妈无可奈何地叹息了一声,不敢再提了。可是老人觉得现在不是时候,这得需要时间。何大妈的想法推动了文秀的进程,她从医院回来以后,想找到海光,她感觉他有失去姐姐的痛苦,某种程度他会理解她的,支持是不可能的,有理解也就够了。
那天上午,海光来了。文秀把脚泡在药盆里跟他说了自己真实想法。海光惊讶地瞪了她好久。
“我想好了,真的想好啦!”文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海光之后,反复解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