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老友
怀里掏出一个扁壶,拔开塞子,一股酒香顿时扑鼻而来。李涵章没等老人把扁壶给自己,就赶忙说:“我不喝酒,在关二爷面前发过誓的。”
“不喝酒好。”老人第一次正眼看了看李涵章,说,“从毕节过来的?”
“是。听说闹土匪,厉害得很,不敢再往前走了。”李涵章啃了一口鸡肉,感觉自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东西。
“最好莫要走毛栗坪哦,那里闹土匪,凶得很!解放军来了,好不容易过了几天安稳日子,龟儿子的,前些日子,趁解放军往四川打,土匪特务又把赫章、威宁、织金给占了去,还到处乱杀人。老子跟四条腿的家伙斗了一辈子,可不敢跟这些两条腿的家伙斗,怕他们,就只好带着全家,躲到深山老林里,等着解放军把他们打跑了,再搬回去。”
听着老人说的这些话,想想在毕节看到的解放军,李涵章心里乱糟糟的。得民心者得天下,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那几个“起事”的县,就像铜鼓山的铜鼓寨,再怎么闹,也是枉然。“党国大业”大厦已倾,想想这些年,真像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可他有什么办法呢?眼下他无论如何都只有沿这条路回成都去,不然的话,事情拖得越久,回去以后就越说不清楚这一路上的行踪。因为那张改名为“张世明”的外出证明,与“周耀祖从成都到云南卖铁货买白药”的证明,上面填写的往返路线是一致的,要是中间断了线,说不定就会惹来大麻烦。
老人看李涵章心事重重,也不多问,吃了鸡喝了酒,和衣躺在火堆边躺下,一会儿就打起了呼噜。
李涵章却没有老人这么洒脱,和陌生人在一起,他一向不敢睡踏实。可迷迷糊糊睡到天亮,李涵章醒来时,却发现石洞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老人是什么时候走的?自己怎么一点都没察觉?李涵章心里一阵惭愧:毕竟,人家是打虎驱豹的猎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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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人把两座山之间的狭窄地段叫垭口。
李涵章远远地看见那个叫做毛栗坪的垭口时,心里就像残兵经过后的调料铺子,眼前就像残兵经过的绸缎庄,什么味道、什么颜色都有。他觉得,自己现在的人生,就是处于一个垭口。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翻过这个垭口,更不知道翻过这个证口后,山那边有什么在等自己。
毛栗坪垭口让他如此紧张,不仅仅因为昨晚遇到的老猎户提醒过他,“最好莫要走毛栗坪哦,那里闹土匪,凶得很!”更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这里的地势:一般的垭口都是光秃秃的,一眼就能看到对面山,但这里却是一片老树林。尽管已经是深冬,这个垭口上却多是密密麻麻的常绿树木,而且不时有鸟雀惊恐万状地从那里飞出来。
这让李涵章想起了里吴用智取生辰纲的黄泥岗。当然不仅仅是黄泥岗,那些拦路抢劫的勾当,不多是发生在人烟稀少的密林里吗?李涵章在路边坐着抽烟,看看能不能等到一个人或更多的人一同赶路,这样不仅可以有个照应,也不会引起解放军的怀疑。可是,等来等去,快晌午了,还没有等到一个人。李涵章把心一横,背上背篼,朝毛栗坪垭口走去。
沿着山路进了树林,李涵章看到,树林里的植物,高的是一棵棵比人的腰杆还要粗的常绿沙松,中间是不成形的落叶乔木,下面是密密麻麻盘根错节的灌木。一条半米宽的青石板路从中间穿过,撒着稀稀落落的斑驳阳光,寒气袭人。李涵章不由得暗叹:真是一个打伏击的好地形!于是紧紧勒着肩膀上的背系,稳了稳背篼,踩着落叶疾走……猛然,有雀子从身边的林子里扑棱棱地飞出来,随即,有人在灌木丛里高喊一声:“站住!”
话音刚落,两边树林里各跑出来五六个人,有的穿短袄拿马刀,有的穿旧军装端长枪,一看就知道不是正规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