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儿子去了,那么多的垦民都去了。后来,连高兰香也都跟着去了。如果说儿子的死已经在她的心头上撕裂开一个伤口,那么,高兰香的死,就是在她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多么好的一个女人呀,多么年轻的一个人呀,怎么说走就走了,连一点的思想准备也没有给她留着,就永远地离开了她们。李清华这时像是想起了什么,她把黄泽如叫到一边说,香香妹是个没福气的人,她要走是谁也没办法的事。但是,你却还要活着,两个孩子却还要活着,既然活着,就要过正常人的生活,孩子不可以没娘,你也年轻轻的,不可能永远一条光棍过下去。
李清华说她觉得现在最可怜的是两个孩子了,孩子都还小呢,就没了娘,今后,还有谁去疼他们,去爱他们呢?两个孩子过去把李清华当姨叫着,这下,李清华把佑娘拉在怀里说,今后就把姨当做自己的娘吧,别叫姨,叫娘!什么事就像跟娘说一样,跟姨说。她认认真真对黄泽如说,今后佑娘长大了就嫁给我家山子吧,你同不同意?黄泽如说,好呀,我为什么不同意?李清华说,要是同意今天我就给佑娘下聘礼,等长大了,再用轿子去你们家抬着回来成亲。黄泽如说,行呀,就下聘礼,你要下什么聘礼呀?李清华说,不在乎什么,只作个凭证就行。李清华说着,把自己手上戴的一个银镯摘了下来说,这是我娘给我留下来的,就这吧。黄泽如说,行,就银镯子吧。说着,试着给佑娘戴起来,嫌大,又摘了下来,拿了一块布给包起来,黄泽如说,我先收着,等到成亲的时候再戴它。整个过程,搞得相当悲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大家心里都难受得想哭一场。陈淑娴听说黄泽如一家人要离开垦场,本来就心里无法接受,现在看这种情景,早已泪流满面了。
话题转到垦场上头,黄泽如说,可镜兄,我可是把整个场子都交给你了,我只要求你一点,让垦民们抽鸦片、赌钱的事是绝对不能干的,否则的话,我们将会对不起那些垦农家属,我也饶不了你!
陈可镜信誓旦旦地说,别的你兄弟不敢妄夸海口,至于在场里贩卖鸦片,开设赌场,我向你保证,我陈某人就是让人打死,也绝对不会去干那种伤天害理、断子绝孙的事情。
黄泽如向人借了一辆马车,第二天一早,当垦民们还在睡梦当中的时候,他就收拾行李带着两个孩子匆匆上路了。来南洋这么多年了,其实也没添置多少家产,就是那些坛坛罐罐,和几个破箱子破柜子,一辆马车,就把东西全装上了。当看到高兰香留下来的那些毛衣毛裤,黄泽如触景伤情,又想起了高兰香,他觉得应该去跟高兰香告别一下,就赶着马车往高兰香的墓地去了。那时,天还没亮,灰蒙蒙的,墓地上还看得见几只萤火虫在飞来飞去。黄泽如站在亡妻的坟前,几次想哭出声来,但都忍住了。两个孩子早已号啕起来,一个劲地哭着喊娘。黄泽如被哭得心里悲悲凄凄的,感叹人生真是难测,很难预料就要发生的事。
当年要不是因为他,高兰香怎么可能会到南洋来?来也就来了,谁知事业才刚刚开始,她还没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就这样永远地离他们而去了。他在心里一声声呼喊着亡妻的名字,觉得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千不该万不该,当初不该带她到南洋来。他拉着两个孩子一起跪在高兰香的坟前,一个劲地磕着头,对着坟里的人说,我们这下就走了,把你一个人撇在这里,我们知道你一个人会很孤单,你一个人会很寂寞,我们心里是多么不忍。我们怎么忍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可我们必须得走,我们要是不走,政府那边就会跟垦民们过不去,甚至赶他们离开垦场。那也是你极不愿意看到的,我们当年好不容易把他们从中国给带到南洋,怎么忍心看到他们在南洋四处流浪呢?好在我们要去的地方离这里不会很远,我们会常回来看你的,我们会想你的。
在高兰香的墓前跪了一阵,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