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忽然,太春脱下身上的夹袄,嚎叫着冲进地里,向那些蝗虫疯狂地抽打着,抽打着,脚下的蝗虫被踩得咯吱咯吱地响着,冒着黑绿色的汁液……
太春和他爹就那么在地头站着,不知站了多久。没了,什么都没有了……他们努力地向四周张望着,却看不到哪怕是一丁点绿色,只有那轮刺眼的日头明晃晃地霸在空中,天地间一片荒凉……
灾难接踵而来,不久太春爹病倒了。
太春娘跪倒在供奉的菩萨跟前,泪流满面:“菩萨……我求你了,发发慈悲救救他爹吧……”
忽然,太春爹梦呓般地:“太春……”
太春娘忙扑过来,端起一个小水壶,给丈夫喂了点水。
太春爹:“太春……太春……”
太春娘:“你不是想吃块冰糖吗,太春给你买去了……”
太春爹喘息:“快,叫他回来……”
此刻,镇外的黄土路上,太春肩上搭着褡裢,正大步流星地往回赶着。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太春终于回来了,他从外面一步跨进院子,高声喊道:“爹!我回来了!”
屋里没人应声。
太春又喊:“爹!娘!”
还没人应声。
太春感到不对劲,扔下褡裢撞开门向屋里冲去——
不一刻,里面传出太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爹!——爹!——”
太春的爹死了,大夫说是斑疹伤寒。只有太春和他娘知道,老汉是气死的,老天爷杀人啊……
几天后,村里大多数人纷纷离开了,年轻力壮的找地方去做苦力,老人和孩子只能胳膊上挎个破篮子去讨饭了。太春站在院门前,望着扶老携幼蹒跚而去的人们,心里刀割般地难受。原以为秋收后把玉莲娶回来,一家人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谁想到……唉!太春叹口气,向屋里走去。一句话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今儿个,说啥也得跟娘说了。
太春娘在锅灶上切着黑糊糊的野菜,就见太春从外面回来;回来后也不说话,从红柜上拿过梳头匣子,只低头在里面找着什么东西。
太春娘:“太春,找啥呢?”
太春:“娘,二舅稍回的那封信呢?”
太春娘从炕席底下翻出了一个折叠的纸片,交给儿子:“太春,你要这信坐甚?……”
“娘,我想好了,到归化城找我二舅去!”
太春娘:“太春,你想走西口?”
太春:“娘,眼见得地里颗粒无收,我想出去碰碰运气。二舅信上不说了吗,归化城的银子多得拿簸箕撮,钱好挣呢。”
太春娘无语,但是泪水已经从她的眼睛淌下来。
已经掌灯了,昏黄的灯光下,太春娘正弓着身子在灶前搅“搅团”,当娘的最了解儿子,他说要走西口,那心里不知道已经掂量了几十回了。后晌,太春娘把缸底子扫了扫,打扫出一碗多荞面,儿子要出门了,好歹给孩子吃顿净面“搅团”
房后头的柿子树下,太春和玉莲正面对面地站着说话。
玉莲:“太春哥,这么说,你当真要走?”
太春点点头。
玉莲急道:“可你……可你走了西口,啥时候才能回来?”
太春:“玉莲,你听我说,我多则两年少则一年,只要挣够娶亲的钱我就回来。”
玉莲泪盈盈地:“哥,只怕是到时候你就身不由己了……”
太春:“看这话说的,我还能走一辈子?”
玉莲一把抓住太春的手:“哥,穷日子穷过,富日子富过,咱俩吃稠喝稀守在一起,我不叫你走!”
太春:“玉莲,树挪死,人挪活,遭了这么大的年馑,不出去找条活路等着挨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