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店铺里不怎么忙的时候,太春就在家里翻翻账簿,梳理一下买卖上的大事小情。这也许是全家最幸福的时候,玉莲坐在丈夫旁边做针线活儿,绥生已经七岁了,他趴在小炕桌上拿着爹的旧账簿磕磕巴巴地认着上面的字儿。
绥生手指着账簿上的字问玉莲说:“妈,你认得这两个字不?”
玉连:“傻儿子,妈哪儿认得?”
绥生:“妈,这是茶叶。你看,这是红糖,这是折扇。”
玉莲笑道:“还是我娃有出息!你妈一天跟茶叶红糖打交道,却不认得这几个字,哎,绥生,你告诉妈。你认了这么多字,是谁教你的?”
绥生:“我跟我爹学的。”
玉莲:“他爹,你听听,咱儿子会认字了。”
太春:“可是,我没有教他啊。”
绥生:“你每天在桌子上写字,我在旁边看会的。”
太春:“咦!这倒是的,你把爹的学问给偷到手了。”
玉莲:“咋能说是偷的呢,这是咱娃心灵。你没听人们常说响鼓不用重槌敲。咱娃就是那响鼓。”
太春:“好,儿子,你妈说得对。你写几个字给爹看看。”
绥生蘸着茶碗里的水根儿又写了几个字。
太春看了看,写的是“骆驼、马匹”,太春高兴地:“对,写得全对!才七岁的人吗,赶明儿长大了一定有出息。”
玉莲:“他爹,你给绥生也找个洋教师,让洋教师教绥生学洋话,将来长大了不就是长两条舌头的买卖人了?”
太春:“好,好。这是个好主意!绥生,你愿意去上学吗?”
绥生大声道:“愿意!”
第二天一早,太春拉着儿子的手来到古丰书院门口。
绥生问道:“爹,这就是通司商会赞助的书院吧?”
太春:“是通司商会赞助的……哎,你这孩子怎么什么事都知道?”
绥生:“我是在三义泰听路先生说的。”
太春:“这孩子,什么人的话你都能收到耳朵里。”
绥生:“我听路先生说咱三义泰也给这所书院捐赠过呢。”
太春:“我可告诉你进去以后要老老实实听先生的话,不敢像在家里什么话都说。什么捐赠不捐赠的,你一个小孩子少管那些闲事,要紧的是把自己的学习弄好了。记住了?”
绥生:“记住了。”
这天黄昏,绥生从学堂里回来,搁下书包脱下外面的棉袍儿,对他娘说:“娘,我到门口玩一会儿!”
玉莲张罗着做晚饭,吩咐道:“不许走远了,玩一会儿就回来!”
绥生答应着,手里攥个毛猴儿跑了。这毛猴就是陀螺,孩子们抽着玩的,口外的人们习惯叫毛猴儿。
玉莲坐在小凳上择菜,约摸有半顿饭的功夫还不见绥生回来,看看天都快黑了,于是朝外面喊道:“绥生!……绥生!”
连喊了两声没人应。玉莲有点着急了,她放下手里的营生就往外走:“这孩子,说是玩一会儿,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玉莲一路走一路喊着绥生。
从太春家出来是一条小巷子,顺着巷子往西走几十步就到了大街上,地王药店在巷口的南面,元和成商号在北面。
店铺门前均漫着石板,光溜溜的好玩,绥生就在元和成店铺前的石板上拿根小鞭子抽毛猴玩。
毛猴儿旋转得飞快,绥生抽得正上劲儿,忽然,那毛猴儿被一个人的大脚踢飞了,撞在石头上猴裂成了两半儿。
绥生生气地追上那个大汉,抱住那人的腿喊道:“你踢坏了我的毛猴!你赔!”
只听那大汉吼道:“去你妈的!小兔崽子!”
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