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巷·吃卤水鹅的女人
在大学时我住宿舍,毕业后在外头租住一个房间,方便上下班。渐渐,我已经不能适应旧楼的生涯——还有那长期丢空发出怪味的无声无息的天台练功房,我已有很多年没上过天台去。
爸爸没跑掉之前,我也不敢上去,后来,当然更没意思。
不过,我仍在每个星期六或日回家吃饭。有时同妈妈在家吃,有时在新开的店里。我们仍然享受美味的,令人齿颊留香的卤水鹅——吃一生也不会厌!
而客人也赞赏我们的产品。
以前在邻档的九叔,曾不得不竖起大拇指:
“阿养的老婆好本事,奇怪,做得比以前还好吃呢。味道一流。阿养竟然拣个大陆妹,是他不识宝!”
妈妈当时正手持一根大胶喉,用水冲洗油腻的桌椅和地面。她浅笑一下:
“九叔你不要笑我了。人跑了追不回。幸好他丢下一个摊子,否则我们母女不知要不要喝西北风。月明也没钱上大学啦!”
她又冷傲地说:
“他的东西我一直没动过,看他是否真的永远不回来!”
九叔他们也是夫妻档。九婶更站在女人一边了:
“这种男人不回来就算了。你生意做得好,千万不要白白给他,以免那狐狸精得益!”
“我也是这样想。”妈强调,“他不回来找我,我就不离婚,一天都是谢太——他若要离,一定要找我的。其实我也不希望他回来,日子一样地过。”
她的表态很矛盾——她究竟要不要再见谢养?不过,一切看来还是“被动”的。
问题不是她要不要他。而是他要不要她。
大家见妇道人家那么坚毅,基于同乡一点江湖义气,也很同情,没有什么人来欺负——间中打点一些茶钱,请人家饱餐一顿,拎几只鹅走,也是有的。
妈妈越来越有“男子”气概。我佩服她能吃苦能忍耐。她的脖子也越来越长,像一条历尽沧桑百味入侵的鹅颈。
她是会家子,最爱啃鹅颈,因为它最入味,且外柔内刚,虽那么幼嫩,却支撑了厚实的肉体。当鹅一只只挂在架子上时,也靠鹅颈令它们姿态美妙。这爿新店,真是毕生心血。
“妈,我走了,明天得上班。”
把我送出门,目光随我一直至老远。我回头还看见她。
她会老土地叮咛:
“小心车子。早起早睡,有空回家。”
她在我身上寻找爸爸的影子。
但他是不回家的人。
我转了新工。
这份新工是当秘书。
女秘书?律师楼的女秘书?
这同我念的科目风马牛不相及——也是我最不想干的工作。
近半年来经济低迷,市道不好,很多应届的大学毕业生也找不到工作。我有两三年工作经验,成绩也不错,情况不致糟到“饥不择食”。
我是在见过我老板,唐卓旋律师之后,才决定推掉另一份的。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唐卓旋“本来”是我老板。
后来不是了。
当我上班不到一星期,一个女人打电话来办公室。
我问:
“小姐贵姓?”
“杨。”
“杨小姐是哪间公司的?有什么事找唐先生?可否留电话待他开会后覆你?”
我礼貌地尽本分,可她却被惹恼了:
“你不知我是谁吗?”
又不耐烦:
“你说是杨小姐他马上来听!”
她一定觉得女秘书是世上最可恶的中间人。比她更了解男朋友的档期、行踪、有空没空、见谁不见谁……甚至有眼不识泰山!女秘书还掌握电话能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