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有佳人
豆腐的都很少。没有电视、网络传播,娱乐事业项目不如现代多元化,市井小民基本把从事娱乐行业的女性职业归入下九流。可是舞女表面上是不卖身的,而且在那个无论男女、多数中国平头百姓都是文盲的年代,舞女的识字率却高达百分之百,而且懂礼节、能应酬、会打扮,还有少数很有文化或才艺,有会作诗、会唱歌的,也有会唱戏的,可能比当今电视上那些不会唱歌跳舞或任何表演,单靠言行出格引人注意的“艺人”素质还高一点;至不济像淑英,经过两年苦练,她的舞技放在今天也轻易可以在地方性的国标舞赛里拿个名次了。
“伊就是吾讲过的商小姐。”淑英的小白领熟客老说要介绍自己任职公司的“太子”来捧场,终于请到了。熟客竖起拇指保证:“勿要看伊年纪轻,舞跳得邪气好!”
“太子爷”叫黄智成,穿着夏天的浅色西服,足下黑白相间的皮鞋锃亮,油头粉面,高高的个子,一张年轻面孔活像小报漫画上的“小开”。后来熟了知道果然也就比淑英只大三岁,家族做着一切和运输沾了边的生意,不过没他什么事。父母亲现在外国开展船运业务,小开自己在上海由堂叔培训并监管,“白相”之外就等接年富力壮刚过四十的父亲“老开”的班。
乐队奏响音乐,智成微笑着向淑英伸出手,轻轻牵着她旋入舞池,翩翩起舞。从来高人一头的淑英忽然第一次感觉自己也可以小鸟依人,一曲接一曲让智成带得飘入云端。两个人高手相逢,舞得十分合拍而尽兴,最后一曲狐步更是跳得满场飞,在熙攘的舞池中如入无人之境,两人四足亦步亦趋地回旋摆荡竟然如同独舞一般,不禁彼此都对对方刮目相看起来。
“黄先生,侬舞跳得真个好!”一曲既终,淑英轻轻拍手,由衷地低声赞美。
“还可以,勿要侬‘拖死猪’。”智成幽默地用舞女骂菜鸟舞客的话回应,一面把卷成一团的舞资和丰厚小费塞到淑英手中,表示要告辞了。握手再会的时候,他顺势稍微凑近,悄声对有时会自惭人高马大伴舞不易的淑英说:“侬跳起舞来才是身轻如燕呀!明朝会?”
从此,喜欢跳舞又有钱有闲的智成就不找别人坐台了,几乎天天只找淑英切磋舞技。一般红牌舞女忙于转台应酬其实舞跳得未必好,跳得好的又往往年纪较大,身高也不像淑英这样和他相衬。可以舞得如此珠联璧合的伴侣哪里找去,两人很快就惺惺相惜起来,居然一天不见就能牵肠挂肚,却不能确定那就是初恋的滋味。
租界里红男绿女夜夜陶醉在舞曲的旋律中,可是外面的局势却越来越坏: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八月四日北平沦陷,八月十三日淞沪会战开打。国境内烽烟四起,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可是欧战还没爆发,日本也还没跟英美撕破脸,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上海租界避难,竟让形同孤岛的租界变态地越发繁荣,房屋租赁市场供需失衡,片瓦难求,人心像等待末日降临前般绝望,醉生梦死的娱乐场所成了热门去处,舞厅马场到处人头攒动。北客一多,找“小北京”坐台的客人有增无减,国难当头,淑英却渐渐走红起来。
固定替淑英捧场的客人里有位说一口京片子的张先生,年纪也轻,比淑英大不上十岁,自己没有头衔,名片上潇洒地印着三个字:张汶祺。朋友之间开玩笑似的称呼他“二少爷”,听说以前是满清的官宦人家,父亲后来在溥仪那里做官。张二少的上海话不太灵,对语言相通的淑英一直不错,还常常纠正淑英的乡音,说她对不起自己的花名“小北京”。
“不是‘散’十根,是三十根!”张二少又笑话淑英的四声不正,“我说你就这么想搬家?三十根条子都舍得?”他们跳慢四步,边踩拍子边聊天。
“有什么舍不得?问题是没有!”人赚钱收入再丰厚也赶不上房市。淑英叹气道:“房子涨得太凶了。几十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