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与小红花
记个头高大,穿着一套松松垮垮的衣服。大背头黑油油的;开阔的前额在灯下闪着光泽。他神态安详,给人一种学者的风度。只有那张被太阳晒黑了的脸说明这是一个长期搞农村劳作的人。
他亲热地盯了一会冯国斌,才开口说:“你大概是为停职的事来的吧?好一个‘黑煞神’!地委的通知十七个公社都不敢顶,你这个灰汉给顶住了!怎么,现在吃不消了吗?”书记从圈椅里站起来,点了一根纸烟,慢慢踱了两步,站定,表情很严肃地说:“其实,这根本没啥了不起!当然,地委发了文件,我不能再发个文件和他们唱对台戏,这是个组织原则问题。不过,我心里倒希望全县十八个公社书记都像你‘黑煞神’那样给顶住!啥弄法嘛!农民的胳膊腿已经绑得够死了,连赶集也要限制、干涉,简直是岂有此理!你不要紧张,我给地委已经撒了谎,说当时考虑你们那里情况特殊,是我点头让你们维持原状的,要停先停我的职!”
冯国斌的嘴巴停止了嚼动。他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县委书记,随后干脆把嘴里的糖块一下子咽了。他摸出旱烟锅点着,狠狠喷了一口,才说:“我不是为自己的事来找你的。停职我不怕!最多把‘乌纱帽’抹了,老撅把大概夺不走!我今天主要是为吴月琴的事来找你的。”
张华好像没听过这个陌生的名字,想了一想,才说:“噢,就是你们公社那个调皮捣蛋的女知青吗?很有点名气。她又怎啦?”
冯国斌长出了一口气。
“我们都不了解她。这是个很优秀的青年。我佩服你,你的下级出了事,你就一下子关心到他的命运了。我缺乏的正是这点。粗手大脚的只顾工作,对同志,对同志的命运关心得太少了……关于吴月琴的详细情况我就不说了。今年的大学招生已经完毕,但地区师范学校的招生刚开始,你能不能给文教局写个条子,你不要去,我拿着去找他们,让他们无论如何照顾一下,把吴月琴推荐去。她多才多艺,品行端正,在我们的土圪崂里窝了六年……唉,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糟践人才的!”
张华一直认真地听他说话。他从来没有听见这位“黑煞神”说话这么温情过。
县委书记也不再追问事情的原委。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很快拿起笔,写了一个便函递给冯国斌。
冯国斌拿起这页纸就起身,张华让他再坐一会他也不肯。书记深刻了解他的这位脾气古怪的下级,也不强留,便用一条胳膊亲热地搂着他的肩头,送他到大门口。一路上,书记问他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的话对他说。
冯国斌抬起头,严厉地盯着他看,说:“最重要的是上地区给咱把‘高征购’顶住!上面那儿位老爷头昏了,好像不是农民养的,把农民往死路上逼哩!”
他的很粗鲁的话引得县委书记仰头大笑了。书记用手捏了一下他的生铁疙瘩般的肩头,说:“看你呆头呆脑的,可总是一下子就提到壶系上了!我和你的想法一样。不过,老冯啊!你可不敢什么事上都站在农民的立场上说话啊!这可是你的老毛病!不要忘了你是个共产党员!”
冯国斌在县委书记的臂弯里咧开嘴嘿嘿地笑了,笑得像孩子那般天真。
经过昨天晚上一场感情的大激荡以后,吴月琴的内心平静了,她的一切看起来还是老样子,但精神上经历了一次庄严的洗礼。她从运生和运生妈妈的身上,看到了劳动人民的高贵品质。这些品质是什么恶势力都无法摧毁和扭歪的。这些泥手泥脚的人,就是她做人的师表!她不想再抱怨生活对她的不公平了,而要求自己在这不公平的遭遇中认真生活,以无愧于养育自己的土地和乡亲。她要一生一世报答这些深情厚谊!
她好像一下子老成了。那双春波荡漾的眼睛一夜间变得像秋水一般深沉。她把那条为了在寂寞无聊中寻求刺激而胡乱做成的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