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咏叹调(三题)
他立在这杏树下,静静地垂着两条胳膊,不言不语地看着这株粗壮的果树。故乡山野的风带着春天的温暖,轻轻抚摸他夹杂几根白发的头,抚摸他的脸颊,抚摸他的心。
杏树,你应该认识我。尽管我们分别有许多岁月,但我可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当我夹着讲义,站在林业学院的讲台上讲述那些杨树、柳树、松树……的时候,我就想起了你,杏树;想起了她,小萍;想起了我们小时候。不过,那时你很小,我们也很小……
是的,他那时才十一岁,在村里的小学校上三年级。她也只有十四岁,因为上学晚,念四年级。
本来他们并不相识。一家在村东,一家在村西,庄子太大,除过正月闹红火偶尔见一面,平时谁也不见谁。虽说同住一村,可孩子们的世界总是那么小。就是上了学,两个年级不说,她比他大,还是个女生。他们从来没说过一句话。在这种年龄,男孩和女孩的界线是很严格的,他们往往都生活在各肖的天地里,互不交往,互不侵犯。
但是,我敢肯定地说,我和小萍这样生疏,还不仅仅是这些原因。那时,学校也有全体一致的活动和游戏,不分年级,不分大小,不分男女……我和她的这种生疏是由两个家庭的生活状况所决定的。那时我们家五六口人,就父亲一个人劳动,日子过得丁当响。不用说,我是这学校穿戴最破烂的学生。可小萍呢?虽说她母亲也在农村,可她父亲是县城里的医生,家里就她一个宝贝蛋,经常穿戴得像一位小公主。她无疑是学校最尊贵的学生。
他们是两个极端。他当时虽然只有十一岁,但已经懂得为自己的寒酸而害臊了,因此专意躲避那些穿戴体面的同学,尤其是躲避小萍。在他看来,她大概时刻都在笑话他。别人也躲避他,就是那些家境不怎好的同学也尽量不和他为伍,以便证明比他高一等。他常常孤孤单单一个人……
世界上最可怕的是孤独,特别是孩子的孤独。孤独的大人可以在自己的内心创造一个世界,以寻求安慰,而一个孤独的孩子,当外界和他隔膜的时候,心又中就只有一片又苦又咸的碱水了。
可是,就在那天,就在这棵杏树下,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清楚地记得,那同样是四月的一天,春风就像今天这样抚摸你的锁锁头,抚摸你的粗糙的小脸蛋,抚摸你忧伤的心。你靠在这棵杏树干上,看同学们在玩“找朋友”的游戏。这就算乡下学校一年一度的春游吧,老师带着全校的同学,来到山野里,尽情地玩呀,喁呀,跳呀,喊呀……
找呀找呀找呀找,找到一个好朋友,
同学们玩得多快乐呀,可是当时我脊背靠在这树干上动也不敢动。谁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玩。我也无法说出我不去玩的原因。老师走过来,惊讶地问我:“你为什么不玩呢?”
“我……肚子疼。”
“疼得厉害吗?”
“不,不厉害……”
“那你现在回家去。”
“不,不,等一会儿再……”
我此刻不能离开。我只是脊背紧贴树千站着。这棵杏树对我来说像救命的恩人一样。
一直到大家要回学校的时候,我还就那样站着。集合的哨声响了,同学们都排成了二路纵队。我仍然没动。
老师又走过来,有点生气地说:“你怎不走?”
“我。”
老师发火了:“你为什么还站着?”我无话可答。
同学们都将目光投向我,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你回不回?”老师喊叫说。
“我现在不回……”
“为什么?”
我“哇”一声哭了。
同学们“轰”一声笑了。
听见老师说:“王小萍,你留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