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视网膜和大脑的视神经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的视神经末梢联到例如后脑勺或者脊背上去么?这确实是一个不妨探讨的问题。因为,低头不看的泰外库,却“看”到了一些东西。
他看到了什么呢?似乎到处都有人在指戳他的脊梁骨,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人还做出怪相,发出怪声,声、形、动作,都带有一股邪恶的味儿。尤其是,随风他似乎听到了“爱弥拉克孜……”的声音,这使他身上一热,又一冷。他回忆起来,似乎已经有几天了。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人挤眼、努嘴、吐舌头、做鬼脸、悄悄议论。他迷迷糊糊似乎听见有人说:“真的吗?”“骗你不行?”“他那么大个儿!”“个儿大没用!”“他一脸的胡子!”“胡子归胡子!”……
这些话曾经传到他的耳朵里,他不认为是说他的,这不过是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的组合,尽管刺激了他的听觉,却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后来,多次的重复能够冲破冷淡和轻视组成的屏障,这些声音终于组成了语言信号,触动了他的大脑,触动了他的中枢神经。这使他十分厌恶、烦躁,但他仍然没有去琢磨这些话的含意。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供销社门市部的门口。有一个年纪很大的,面部的皱纹像重叠的蛛网、牙齿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两颗的老女人,她叫住了泰外库:
“到我这里来,我的孩子!”
穆斯林是最讲敬老的。泰外库连忙走了过去。
老太婆从头到脚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泰外库。她问:“孩子,您没有到清真寺去找阿訇看一看吗?”
“什么阿訇?”泰外库莫名其糊涂。
“噢,是的。现在不兴找阿訇了,那你就去城上的大医院吧,找一个从上海来的高明的医生给你瞧一瞧……”
“我没有生病啊,老妈妈。”
“别瞒着我,我的可怜的孩子。再不然,你听我说。伊宁市汉人街联合诊疗所的门口,有一个骑毛驴的医生,他是从和田民丰县尼雅河边来的。他的胡子从下巴一直长到了胸口。他看病是很有名的。听说,他用麻雀的腰子配了一种药,你吃了就会好的……要不然,人活一世,你可怎么办呢?”
对于一个正常的,本身并不存在这方面的麻烦的维吾尔男子来说,难道还有比这个更恶意的胡说八道吗?如果一个人被胡说到这一步,难道不应该给她一个嘴巴吗?你怎么可以平白无故地说他有生理缺陷,侮辱他男性的尊严?如果现在和泰外库说话的不是一个老态龙钟的女人,如果这个老妇的脸上没有蛛网重重般的皱纹,如果她的口腔里再多有几颗牙齿,他非一把把她揪起来扔到十米开外不可,他气愤地看了一眼她的满是褶子的脸和她瘪瘪的嘴,他忍住了那令人头昏眼花的怒火,他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他继续往前走,一想到麻雀的腰子就气得身上哆嗦,他走过大队加工场的时候,又听见了叫喊:
“泰外库拉洪,泰外库兄弟!”
是麦素木,麦素木把他叫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泰外库兄弟,听说您有点什么病,是吗?”
“我有什么病?”泰外库反问,他的脸色本来就是青的,现在更是阴冷了。他的眼睛原来就很大的,现在瞪得滚圆滚圆。麦素木都有点怯了。
“就是……那个……也可以说是一种不太好说的病。”麦素木说,并且从眼角不断地窥测着泰外库的神色。
“放屁!谁说的?谁和你这样说的?”泰外库一把抓住了麦素木的脖领子,一拉,麦素木的脚几乎离开了地面,而且,他已经憋得喘不过气来。
“请放开手!请别生气!啊哟,您别勒死我呀!请听我说……”
“说!”
麦素木转动了动自己的脖子,又理了理衣领,他说:
“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