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她的气顺多了,心里不再那么拉抽屉了。就两碗喜面,一碗给了瓜儿,另一碗你让我,我让你,谁都不下筷儿,末了,还是秦惠廷做主,一人夹一箸,平分了。这时候,门外边有人喊:“他秦娘。”桃儿她妈打开门,见是姜奶奶。“是不是坐席的占了你的屋,你没处歇啦,这样吧,你在我家靠一会儿。”桃儿她妈说。姜奶奶指指马路对面说:“那个我瞅着眼熟,怎么看怎么像你们家二姑爷。”桃儿她妈虚乎虚乎眼儿说:“可不是嘛。”姜奶奶说:“在你们家门口转悠半天了。”桃儿她妈支使桃儿:“快着,把你二姐夫叫进来,在马路上逛悠什么,神经!”桃儿连拉带拽地将苜蓿押进屋,苜蓿说:“我刚才把钥匙锁屋里,进不去了,惦记着找果儿要她那把钥匙。”秦惠廷说:“要钥匙,怎么不直接进屋?”苜蓿笑着说:“正赶上饭口,我一看,就没好意思进来。”桃儿她妈说:“你这么见外,让街坊见了,又得嚼舌头根子。”苜蓿在屋里找了一圈儿,问:“果儿呢?”桃儿抢着说:“我姐到北大港作报告去了,最少得三天。”苜蓿的脸跟土豆一个色。“哦,那我就先住单位去。”秦惠廷问他:“还没吃了吧?没吃坐下吃。”桃儿她妈也跟着说:“桃儿快着给你二姐夫拿碗盛饭。”苜蓿显见是有什么心事,拿个筷子拨拉来拨拉去,就是不往嘴里拨拉,桃儿笑话他:“你怎么光抖搂水袖,不吃啊,是不是大席面吃惯了,粗茶淡饭咽不下去呀?”桃儿她妈斥打她一句:“别贫气,没大没小少家教。”
苜蓿实在是有难言之隐,不知谁嘴那么快,欠窝脖儿,把他那点子花花事儿张扬开了,闹得人人耳根子都痒痒,很快,就传到党委去了,书记倒是没正式找他谈,只是下班时拍拍他的肩膀,唉了一声,苜蓿又不是个榆木疙瘩脑袋,一点就透,他越寻思越后怕,他要不当这个科长,靠边站了,他连个屁都不是,见谁都得矮半截,心一横,把所有厉害冲突都跟那个小娘们儿摊开了,要么他给她俩钱,从此一刀两断,要么就静心等等,等他躲过了风头,熬出来了,再重归于好。那个小娘们儿本来也是看他是个穿中山服的,假如他是个套坎肩的,她答理他干吗?现在,眼见苜蓿不吃香,巴高枝也巴不上了,落俩钱也是个实惠,把钱攒起来,将来办嫁妆。这么着,苜蓿就颠颠跑来,想跟果儿商量商量,筹俩钱,把那个小娘们儿打发了……他以为,他把这个消息告诉果儿,再做个深刻的检查,也许一切都会过去,他也用不着熬心了。没想,果儿不在,这多少叫他有点儿扫兴,同时也让他预感到求果儿原谅他,恐怕不会像吧嗒嘴儿那么容易,因为她现在也是个干部,已经跟他平起平坐了。他想起他小时候,他们家当院有一棵槐树,他总惦记跳起来够最低的那枝槐花吃,越够不着越想够,后来他大了,伸手就能够了,他却对最低的那个枝子上的槐花突然不感兴趣了,因为上边有腻虫,又想够更高处的槐花了……他真怕果儿变成这样,那样,他苜蓿可就业障了。不过,从他老丈杆子和老丈母娘脸上,没看出什么异常,依然对他客客气气,当个门前贵客,至于桃儿对他冷笑热哈哈,他早已习惯了,她什么时候见他,都把嘴撇成八万似的,属于正常现象。
苜蓿走了以后,桃儿她妈就犯起了嘀咕,总觉得苜蓿什么地界儿有点儿不对劲儿,秦惠廷说:“你得拔拔罐子了,疑心太重。”桃儿她妈说:“以前苜蓿来咱家多气势,嘴儿也不拾闲,白话舌一个,现在,牙叉子都掰不开镊子,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桃儿说:“过去,他觉着他是个科长,傻不错,总摆个谱儿,而今我二姐也是个科级干部了,跟他般般大,他就端不起来了呗。”桃儿她妈说:“那也不至于从老虎一下子变成板凳狗啊。”秦惠廷点上棵烟说:“哼,他们这些半瓶子醋的干部,难说。”一家子就这个话题儿,拌了半天的嘴,就梨儿始终没褒贬,一直抱着肩背灯影儿坐一边儿,保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