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短。果儿咯噔站住了,犹豫了犹豫,还是一狠心颠儿颠儿地跑开了,扣痂儿提醒她“小心车”,见她没反应,又找补一句“回家迷糊一觉儿,再上班去”。果儿头也没回,答道,“你也是”。果儿一气跑到南门外,都快跑岔气了,才停下来……过后,每回想起这段儿,脸上都露出孩里孩气的笑纹,引得跟她一个办公室的人都看她。“嗨,梦见吃旱甜瓜了?”有人拿她打镲儿。她含而糊之地说:“没有,没有。”她的办公室就三个人,挺领静,既没号丧的,也没起哄架秧子的,跟粮店大不一样。这地方的人相互都客气,跟她说话,都是小秦同志长,小秦同志短,她自然对人家也是不笑不说话,都跟一块儿混事由儿,就得一好儿换一好儿。
“二姐,那天我在南门外见一个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她可能是赶点儿,一个劲儿跑,没来得及细端详。”隔两天,梨儿对她说。
“你准是看走眼了。”果儿赶紧说,见梨儿还要往下说,她干脆反守为攻,“你好么影儿跑南门外干吗去?”这么一问,轮到梨儿哼啦哈的,说不出囫囵话来:“我就是闲得难受,随便遛遛。”话题到此就打住了,没再往下说,果儿松了一口气,梨儿也不后找补了——说白了,肚里都有鬼,那天,梨儿是去把势家,一道上,心里打小鼓,不知把势一家对她会采取什么态度,是轰出去,还是不冷不热地把她淡出去,吃不准。其实,她挺委屈的,这么上赶着,就像倒贴似的。
“哎呀闺女,你还真来了,刚头我跟你大爷还说,也许人家梨儿真生我老婆子的气,从此不露面了。”
谁想把势的爸爸妈妈对她的大驾光临大喜过望,见她,就像见了七仙女下凡一样,远接高迎。梨儿一直悬着的心咕咚落地了,嘴上却说:“瞧您说的,我知道您是心疼我。”把势他爸亲自给她洗俩西红柿:“吃吧吃。”梨儿问了一句:“他呢?”把势他妈冲着里屋努努嘴说:“那不,自个练走道呢。”梨儿支棱耳朵听了听,果然能听到踢里趿拉的脚步声,看来,还是不太利索。
梨儿一进去,把势见她,踮着脚儿一蹦,滑不刺溜地躺炕上,拿个炕单子把脑袋蒙上了。
“接着练呀,怎么不练啦?”梨儿把里屋门掩上,怕家大人起疑,她特意留了个门缝儿。“你只要在这儿,我就不练。”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赶她走。梨儿纳闷:“为什么呀,我招你惹你了?”把势气哼哼地说:“我不想叫你看见我离溜歪斜走道的样子,你走吧。”这话,未免口冷了一点儿,叫梨儿听了伤心。她威胁他说:“我要是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把势梗着脖子说:“正好,省得我赶你了。”把梨儿说得灰头土脸的。“好,我走,我马上就走,不过,在我走之前要问你一句话——”把势撂开脑袋上的炕单子,“你问吧。”梨儿说:“你以前跟我表白的那些话,都作废了?”把势豁牙露齿地说:“我都这样了,不作废又能怎么样,我欢蹦乱跳的时候,你都不想跟我,更何况现在呢!”梨儿坐下,不知是她坐的那个板凳腿儿活动了,还是她浑身在哆嗦,反正坐得极不稳当,直晃。“你真是这么想。”把势像活腻了,破罐子破摔。“我真是这么想——不光人家觉着我配不上你,我自个儿也这么觉着。”
这时候,外屋说话了,说话的是把势他爸爸:“你个活阎王,你喊什么喊,就不能跟人家梨儿平声静气地说个话?”把势他爸一般不到火烧眉毛不说话,寡言少语。
梨儿见把势不吱声了,就问道:“我要刺溜走了,将来你打算怎么办?”
“要么就打一辈子光棍儿,要么就找个瘸子、瞎子,凑合着叽里咕噜地过,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把势蜷缩着身子,窝囚在炕犄角旮旯儿说。把势的话,就像咽下了一肚子蒺藜狗子似的,扎着梨儿的心肝肺,她实在听不下去了,掉头往外走。把势他妈赶紧拉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