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后动什么手脚了?”炝锅说:“你叫那些同事处处事事都让着我,就仿佛我是个麻秸秆儿,一碰就折,其实,我没那么脆弱。”桃儿觉得倍儿臊得慌,一口否定:“我什么都没跟他们说,你别听他们造谣。”炝锅说:“不过,我还得说一声——谢谢你。”
炝锅这么一句谢谢,叫桃儿琢磨了好几天,比唱评戏的小花玉兰上台听了满堂好心里还舒坦。在家刷着刷着碗,想起来炝锅当时的表情和语气,就会停下手,寻思老半天,她妈就说她:“你是刷碗吗,饭嘎巴还在上边,猫盖屎!”她又得返工,她妈还是没完:“你稳当点儿就不行吗,这么忙忙叨叨的。”要不是姜奶奶的儿子来报丧,她妈不定怎么铆劲儿骂她了。
姜奶奶是晌午头死的,说是吃了一种什么鱼,毒死的。鱼是姜奶奶在鱼市买的,再去找,没人认账。姜奶奶的儿子过来磕个头,知会一声,就又奔别家去了。桃儿她妈冒冷子听了这个信,当下眼圈儿就红了,秦惠廷也一再说:“唉,人有旦夕祸福啊。”感慨一阵子,一家子穿戴整齐,往姜奶奶家赶,瓜儿看家。桃儿她妈对桃儿说:“人不能忒馋了,你瞅瞅姜奶奶,这就是嘴馋的好处,才六十几就没了。”秦惠廷对桃儿她妈说:“人都没了,你就甭说三道四了。”桃儿她妈这才住嘴。到姜奶奶家,向遗体行个礼儿,桃儿她妈还拉着姜奶奶儿媳妇的手哭了几声,才说:“姜奶奶这一辈子省吃俭用,不易,好在你们两口子还挺孝顺,足以对得起她了。”桃儿真佩服她妈这一点儿,嘴好使,正反都是她的理儿,刚才还说人家嘴馋呢,一转脸,就又省吃俭用了。姜奶奶就停在堂屋里,秦惠廷言明转天再来,就带着梨儿跟桃儿先撤了,留桃儿她妈帮着姜奶奶穿装裹衣裳,往太平板上搭,灵要停三天,还有不少的活儿了。
进家,掩上门,桃儿说:“我看姜奶奶的脸跟橘子皮一样,爸,人死了,是不是都那样?”秦惠廷一屁股坐下,捶捶自个儿的腿儿,嗯了一声:“差不多吧。”
桃儿照照镜子,眯缝着眼儿说:“我恐怕将来不那样,我多漂亮啊。”瓜儿跟梨儿都偷着撇撇嘴,心话:臭美!秦惠廷说:“可别这么说,姜奶奶年轻时比你还漂亮,大户人家出来的闺女,又摩登,又雍容华贵,四十岁时还面嫩得跟二十岁的一样。”梨儿插了一句:“怎么她一下子就变得蔫皮耷拉了?”秦惠廷长叹一口气,絮叨叨地说:“岁月呀,无情啊,人无百年好,花无百日红,好时候就那么几年,一旦出溜过去,再想找回来,永远都不可能了。”
桃儿无法想象雍容华贵的姜奶奶究竟是什么样子,所以,干脆她也不再去想。她发现镜子里的自己唇边有一根根闪亮的汗毛,“真讨厌脸上长这东西,大姐,你能不能帮我绞了,就拿两根细线绳上下一拉,我看你就绞过,绞完特光滑。”瓜儿说:“傻妹子,那叫开脸儿,不是随便可以开的。”桃儿说:“摆什么谱儿啊,你就受受累。”瓜儿说:“不是我攀大,那得出门子时才能开。”桃儿一屁股坐在瓜儿的旁半拉,赌气说:“不就是找个大老爷们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瓜儿故意逗她:“那就找来一个叫我瞧瞧啊。”桃儿说:“不找是不找,要找就找他十个八个的!”瓜儿说:“呸,说大话,你也不怕跑肚……”这时候,秦惠廷说话了:“快别嚼舌头根子了,早睡,明个早起,你们都出去玩儿。”桃儿问:“为什么,好不容易歇个班儿,还不让睡个懒觉?”秦惠廷说,“明个奔丧的人准多,乱。”瓜儿说:“这么多年,没见她有什么亲的厚的来往呀。”秦惠廷说:“她们家是落魄了,亲戚都断道了,活着可以不见,死了再不照面就说不过去了——我不告诉你们了吗,她们家原来是个大户人家。”桃儿撅着嘴嗯了一声,一挑帘进里屋了。自打二姐果儿搬回去住了以后,梨儿就跟桃儿挤一炕睡了,打通腿儿。天越来越凉了,晚巴晌儿跑来跑去的,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