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大一截子呢,难道她真的为四合守一辈子吗?不过,这个话题,现在说,确实为时过早,她那个心心相印的人才刚刚离开她,记忆还没有冷却——夜里,果儿听见过瓜儿在梦里的低语和呻吟,有时候,瓜儿会突然惊醒,忽地坐起来,脸上泛着红晕……果儿觉得瓜儿当务之急的是学会忘记,也许时间会消磨掉她的许多感受。她记不清谁说过,世上最无情的东西就是时间了。
果儿热好奶,用嘴吹了吹,倒进奶瓶里,从奶嘴里挤出来一点儿,试试烫不烫,她要喂小继合。
瓜儿不让,只要她下班回家,孩子她就不撒手,生怕谁把她孩子拐走了似的。她总是把小继合的小脚豆含在嘴里,小继合痒得难受,就不断地踢打。“你怎么不出去遛遛了?临睡之前换换空气也好啊。”瓜儿对果儿说。
“我懒得出去。”果儿看看表,离她跟扣痂儿定规的时间,还差半个钟头。
“把孩子的围嘴儿递过来。”瓜儿对果儿说,果儿把围嘴儿给她,她铺在小继合的下巴下边,省得喂奶时拉拉。
“那么,家里没什么活叫我干,我就出去走走。”果儿说。
“别太晚了,夜里凉。”瓜儿嘱咐她一句。
“我又不是小孩儿了。”
“我看是一辈子都长不大。”瓜儿逗弄一句。
“那是——革命者永远是年轻的。”
“你就别再糟蹋这些好字眼儿了。”
“我去也。”果儿拉门出去了。
出来以后,果儿才意识到,匆忙间她没梳梳头,也没擦一点儿雪花膏什么的,甚至刚才抱孩子把褂子搓弄的褶子,都没铺拉平。
“还怕人家看着不够邋遢吗?”她暗暗责怪自个儿。
这一回,她一点儿都不急于见到扣痂儿,其实,在她给扣痂儿留下记号的一刹那,她就后悔了。她现在就像一辆加了煤、开足马力的火车头,几乎濒临失控的边缘,一味横冲直撞,谁知会闯出什么祸来。
“去吧,既然已经约了人家……”她想。
“算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她又想。
“快去吧,扣痂儿可能已经到了。”
“干脆向后转,趁着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去?”
“还是不去?”
这时候,街上飘起欺鼻子的浓烟,是清洁队将归拢在一起的干树叶子点着了,果儿不禁咳嗽起来。
“真是懒人有懒办法,这样就不用打扫了。”
果儿干脆站住,望着燃烧着的干树叶子蹿出的一人高的火苗子,发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