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桃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擦了。“你爸这一程子还好吧?”桃儿问炝锅。“还好还好。”炝锅说。他心里话:好个屁,甭管他爸怎么表现,天天下到生产第一线去摸爬滚打,一个心眼地想干出个样儿看看,可就是不落好,干出成绩来,你是应该的,有一点儿闪失,一大堆屎盆子就都扣你脑袋上——谁叫你犯过错误呢。他爸一灰心,又端起酒瓶子,躲阴山背后灌猫尿,家里一摊子就都得炝锅应当责份地担起来……炝锅不想把这些告诉桃儿,怕桃儿看不起他。其实,他不说,桃儿也从他一脸油烟子的表情中看出,他有事情瞒她,他是个能担沉重的人。桃儿很想把他的头抱在怀里,抚摸着他,给他一点儿慰藉,可是现在不行,这里这么老些人,都脸儿对脸儿坐着,大眼儿瞪着小眼儿,她只能从桌下偷脚踩踩炝锅,炝锅瞅她的时候,她又把视线挪开,假装不是她踩的。
炝锅不吃亏,也踩她一脚,她再还以颜色,你来我往,脸上却都不挂相。卖羊蝎子的老爷子问他们:“是不是你们觉得不够咸淡?”他们俩赶紧说:“正好,不咸不淡。”老爷子说:“既是正好,你们的羊蝎子怎么不见下?”俩人做了个鬼脸儿,都笑了。来这摊子的常客,大都是蹬三轮儿、拉板儿车的粗人,他们说:“老爷子,别怪他们,忙着搞对象的主顾,甭说吃你的羊蝎子,就是在燕春楼叫上一桌子,也未必能吃出味儿来,因为心思不在那!”本来这话是打圆场的,倒把桃儿他们俩说臊了,咂儿咂儿滋味,就掖给老爷子几毛钱,赶紧走人了。俩人简直就是连跑带颠地离开的那里,怕那些大老粗再说出什么叫他们更难堪的话来,牙碜。桃儿跑在最前面,还不时地回过头来招呼他,“快呀:拍花的在你背后追上来了。”她笑的时候,露出一口雪白的牙,炝锅想,她早起刷牙指定不是用便宜的牙粉,而是用牙膏。见他在她后边磨蹭,她又跑回来,拉起他的手,再跑,炝锅说:“别跑了,大晚上的,回来人家以为咱是偷煤球的了。”
“现在,家家都把煤球锁起来,哪儿那么容易偷啊,你跑不动就说跑不动的。”桃儿故意挤对他。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咱们运动会上赛跑得冠军的总是我。”
“那是去年,去年你还年轻。”桃儿说。
“那么说,我现在已经老了?”炝锅问她。
“起码老了一岁,不过,你放心,我不嫌弃你。”桃儿眨着眼睛说,那个样子显得特俏皮。
炝锅最喜欢她的这种表情,不过……他想,叫桃儿这么可爱的姑娘跟他一起担起自己家的重任,吃苦受累,他真不落忍。
“你怎么又把脸子嘟噜下来了,谁招你啦?”桃儿问。
也许,真能给桃儿带来幸福的是向凯,他们家那么富裕,也没什么糟心的事……炝锅又想。
“你又动什么蔫坏损的主意啦,跟你说话,你也不答理人家?”桃儿扽扽他的袄袖儿。
“坏了。”炝锅突然一拍脑门。
“怎么了,一惊一乍吓人呼啦!”桃儿冷不丁叫他吓了一激灵。
“我们的自行车还撂羊蝎子摊儿那了,忘骑啦,瞧这脑子叫炸酱面糊住了。”炝锅不住声地埋怨自己。
“回去取一趟不就行了嘛。”桃儿遇事儿不像炝锅那么喜欢钻死胡同儿。
取了车,蹬着,炝锅光顾得走心经,一直都没再言语,他觉乎着自己有点儿自私,他无法想象叫桃儿跟自己一起把醉倒在地板上爸爸搭起来,抬炕上去的样子——她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嘿,我说,”桃儿用车轮抹了他一下,差点儿把他抹个跟头,“谁给你嘴上套上笼头了?”
他咬咬牙,狠狠心:算了,还是放桃儿走吧,不能苦害了人家,稀罕她,就不能叫她坐蜡。
这么想着,他吱地一捏闸,停下,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