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对桃儿的话,最吃味的是瓜儿。瓜儿这两天正愁得慌呢,她以为她疏远三道眉儿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儿,其实不然,他跟她聊天,她不答理他,就会伤害他的感情,非得刨根儿问底儿,叫她告诉他,他做错了什么,一副低三下四的架势。假如她敷衍他一句——我现在不想说话,他又嘘寒又问暖,担心她是病了,甚至拿手摸摸她脑门儿烫不烫,逼得她只好实话实说——往后我们别走得太近了,最好保持在一个普通同事的关系上。他慢吞吞地说:“你是说要我们俩生分一点儿,就不招闲话了?”她觉得他的表情真可怜,可怜得让人心疼。可是她还是咬着牙说:“你要这么认为,也行。”他把他的椅子拖得离她远一点,拿粉笔在当间儿画一横道说:“这样总可以了吧?谁也不许过这道边境线。”一刹那,她有点儿心软,想用鞋把粉笔道涂了,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要那样的话,就等于她前功尽弃了,她最后还是狠狠心,坚持不跟他过话。也许,慢慢习惯了就好了,她想。
过去,俩人有说有笑,一天一眨眼的工夫就过去了,现在可倒好,挂在墙上的钟表,走得特别慢,就跟停了一样。让她想起他们小学老师叫她造过句的一个词儿:度日如年。瓜儿有时候故意躲出去,到保健站打个晃,去勤了,人家问她:“你最近够闲在的,总见你到处溜达。”吓得她再不敢散漫了,乖乖地回图书室坐着去。三道眉儿显然是在跟她赌气,一天到晚,都趴桌上写,也不知他写的是什么,反正是连头都不抬,到下班铃一响,他又把写的东西撕了,揣兜里,走人。以前晌午吃饭,俩人都是会餐性质,我的是我的,你的也是我的,随便夹,赶上年节,瓜儿还特意带点儿岔样儿,叫三道眉儿开开斋,现在,俩人都闷头各顾各,好东西也吃不出味儿来。明明是她要人家保持距离的,三道眉儿真那么做了,她又别扭,不过,在外边,她还是维护他的,比如有人问:“你们图书室的那个瘸子……”她马上就纠正对方:“别总瘸子、瘸子地叫人家,他也不是经心要瘸的。”对方就拿异样的眼神儿瞟她:“干吗这么护着他,是不是惦记着老牛吃嫩草啊?”这句话戳了她的肺管子,一下子蹦起来,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她的脸。“你再满嘴跑舌头,别怪我抽你!”对方显然给吓尿了,她没想到文文静静的瓜儿,恼起来会这么凶,像一头母老虎。“你急什么,我不过是跟你逗着玩。”她回到图书室,想了想,也是,人家只是跟你逗两句,你就急成这样,至于的吗?难道说……
难道说是做贼心虚?这个念头把她吓了一跳,叫她一哆嗦,她不敢往下再想了,偷眼瞧瞧三道眉儿的后脊梁,心话:他要知道我有这心思,不定多笑话我呢。幸好,他没回头,要是回过头来的话,一定会看见瓜儿害臊的样子。跟手,她又替自己解释,她发誓,她从来没往那方面想过,因为,她知道他们中间有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关饷那天,人家催她好几趟,瓜儿都没动劲儿,过去,她关工资都是顺手把三道眉儿的一块儿带回来,这一回,她要不带,人家准多想,要带吧,他要误以为她想跟他和好怎么办?可把瓜儿愁死了。结果,还是三道眉儿跑一趟,把钱给她代领回来,撂桌上,瓜儿闹个大红脸,低声说了句:“麻烦你了。”三道眉儿没掸她,只瞥她一眼,那是又冷淡又严峻的一眼,叫瓜儿从头凉到脚后跟。她惊奇地发现,才几天的工夫,她跟他的距离已经疏远到十万八千里了,陌生程度简直连个普通同事都不如。她开始怀疑,她为避嫌故意冷淡他是不是明智,冷淡来冷淡去,结果既闹得他不愉快,自己心里也不舒坦,以至于到家,都拿东忘西,干活都干不下去,她妈埋怨她:“你还没七老八十呢,怎么做点儿什么就拖泥带水的?”说得瓜儿心慌的要命,于是,做起事情更是毛手毛脚,她妈实在看不下去了,只好推开瓜儿,她来。
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