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不到。她穿上衣服去药店,一路上恍恍惚惚,月亮照得路面像条干枯的河。她心想,王八蛋,这回我一定要离婚!又想儿子刚上学便没爹,会不会影响成长?去他妈的,有这样的爹,还不如没这样的爹??六爷老婆出着神,嘴里念叨着,一辆货车驶过来,六爷老婆飞出去,头朝下扎在了井盖上。临死时,六爷老婆嘴里还在喃喃:王八蛋。
如今的六爷,老婆死了,儿子跑了,朋友不见了,他只能坐在小店门口,面无表情,心怀愧疚。他养鹩哥,不图上品,不怕脏口儿,只为把它养得肥白如瓠,看着亲。鹩哥的一声“哥”,令他仿佛过了次电,脑里闪出无数的画面,像一次性又重来了二十年。他吞了口气,回过身来,街上已有些观光三轮车在缓缓行驶,界边儿的商店也已开门。六爷想,这他妈一天,又要耗过去。
一个黑瘦的汉子蹬着观光三轮车路过六爷门口,停下来,支棱着脖子看六爷。
“六爷,大冷天儿的,天天跟守着棺材铺似的,没生意吧?跟着我蹬趟三轮儿,一趟一张儿,发一身怒汗!”
六爷眼也不抬,将一壶剩茶朝黑瘦汉子泼过去。
汉子抬脚躲,“什么您就往我这儿泼!”
六爷把脸一懒,“宿尿!瞧你丫那揍性,长得跟笤帚疙瘩似的,真把自己当骆驼祥子了?一趟一吨我也不去,天生伺候人的碎催,赶紧滚蛋!”
汉子咧嘴乐,一溜烟儿奔银锭桥去了。
院门口卖麻辣烫的几个南方人搬出煤气罐放在炭火边,搭棚子,支桌子,一个粗壮的妇女抱着一摞碗筷,麻利儿地在桌子上码着。南方人偷瞄几眼六爷,六爷一眼扫过去,南方人忙低下头,帮着妇女码碗筷。
“孙子,还不听是吧,炸了全他妈得上天!”
那妇女听见六爷骂,眉毛竖起来,手里的碗一顿,操一口四 川土话骂个没完。
“别他妈以为我听不懂,四川军区军七号是咱亲戚!我还摸过他们军长的枪呢。”
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笑眯眯地晃过来,身上脏兮兮,一条牛仔裤像是用油浸过,头发东倒西歪。
“六爷,军七号是谁?”
六爷吐口痰,咳嗽半天,“忘了,反正是亲戚。弹球儿,你个小鸡巴崽儿一天到晚晃荡这儿晃荡那儿的,没个正行,找家饭店,刷刷盘子,洗洗碗,卖卖正经力气,别他妈一天跟个颠尾巴猴儿似的,不小了!”
弹球儿说:“不干,没意思,我就跟着您干!”
六爷笑了:“跟着我干?我他妈还不知自己要干什么呢。不是那年头了,小子!”
弹球儿凑近,一脸神秘:“听说了吗?猫眼儿让人给打了!”
六爷拍手:“早该打,这老屁眼儿以前牛逼哄哄的,在动物园那儿拍了大雅子十三砖,差点儿没赔上命!老了老了,也折了吧!让谁打了?”
弹球儿说:“一群二十多岁的小混混儿。”
六爷面容一紧,咕哝了一句:“怎么惹上他们了?”
弹球儿说:“听说是猫眼儿的儿子在网吧赖了钱,让人一顿胖揍,猫眼儿觉得自己威风还在,谁也没叫,自己去了网吧,找到那个人,刚想耍威风,背后就一把猎枪顶了过来,那拿猎枪的让他跪下。”
六爷说:“猫眼儿跪没?”
弹球儿说:“‘扑通’就跪了,几个小孩儿围过去就揍,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六爷低头不言语。
弹球儿愤愤不平:“六爷您说,猫眼儿以前算是风云人物吧,如今一把枪顶过来,就他妈跪了?”
六爷提起鸟笼子,从柜台的小黑盒里拈起两条大炮虫塞进去。
“咹?六爷?”
六爷瞪他一眼:“该干吗干吗去,别他妈老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