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这一巴掌扇得他毛孔舒张开了,唤起了嗅觉,闻到的是久远以前,后海冬天的味道。
六爷一进修理厂,就头晕。他闻不得漆味儿。他一进去,几个年轻人把他围成一圈,虎视眈眈。
六爷拿眼扫,一圈儿人染着黄毛、绿毛,打耳钉,戴鼻环,嘴里嚼着口香糖,黑色马甲亮出铆钉。
六爷笑:“古惑仔,洪兴帮,什么时候丰台改铜锣湾了。”
一绿毛嘬着牙花子,操一口外乡音:“你丫来干吗?”
六爷回头望绿毛,一脸正经:“‘丫’的音不要发太重,一嘴顺下来,好像有‘丫’,又好像没‘丫’,模模糊糊,模棱两可,才地道。一听你这北京话,就知道你是河南人。”
绿毛听愣了。旁边一姑娘,凤眼朝天,张嘴就骂:“老屁眼儿哪儿他妈那么多废话,瞅你一把年纪,是不是糊涂了把这儿当跳广场舞的了,没逼事赶紧滚蛋,你舞伴儿还等着你呢。”
众人笑。
六爷上下打量那姑娘:“一屋儿里就你捯饬得热闹,耳钉、鼻环、挂链一样不差,皮里挂着铁,就算不嫌沉,你就不怕走路叮当乱响闹得慌?一姑娘家,‘逼’‘逼’不离口,嘴像倒泔水的,吹口气,哈出一万只苍蝇来。不是我性别歧视,女孩儿真不适合混出格,闹大闹小还不一样是别人护着你,护归护着,等有了孩子,你能分清是谁的吗?”
那姑娘蹿儿了,刚变脸,楼上有人笑,“挺大岁数一老爷子,跟姑娘掰扯上了,真能挂住脸!”
六爷抬眼望二楼,小飞手里摆弄着一根铜棍,笑眯眯地望着六爷。旁边是一粗壮汉子,一脸冷笑。
六爷笑说:“教育孩子,哪有什么挂得住挂不住的,咱俩昨晚见过,孩子。”
小飞慢悠悠下楼:“见过。昨晚吐得可干净?”
众人大笑。
六爷说:“甭废话了,晓波人呢?”
小飞朝壮汉努努嘴,壮汉进屋,连拉带扯将晓波拎出来。晓波埋着头,不看六爷。
六爷望去,喉咙一燥,脖子变粗。忍住没吭声。从兜里掏出一沓钞票:“小飞,按理说我大你几十岁,跟你爹一个辈分儿,你们这么胡闹,还在我家门口儿,我本不该罢休。但我六爷是个讲理的人,谁年轻的时候没胡糟过,我儿子划了你的车,我就赔你漆钱。这是两千,不够再补,要是多出来,就当是个补偿。”
小飞奇怪地望着六爷,又望望众人,突然大笑,众人跟着大笑。六爷左看,右看,摸不着头脑。
晓波突然抬头喊:“张学军,我的事儿你不用管!回去守你小卖部吧!”
六爷冲上去,那壮汉要拦他,六爷手顺着将壮汉胳膊往外一带,那壮汉不自主向右倒。六爷欺上身来,一脚朝晓波心窝子踹去。晓波跪地。六爷接着抡了一老大耳刮,清脆一响,屋子里冒回音。
六爷骂:“瞧你那揍性!还有脸说 我!”
晓波脸上火辣辣,嘴里咬着牙:“你就会跟我横,有本事打他们去呀!”
六爷问:“车是不是你划的?”
晓波吐口痰,指着小飞:“他先打的我!”
六爷问:“车是不是你划的?”
晓波点头:“是!”
六爷又问:“那姑娘你也碰过?”
晓波大叫:“没有!”
六爷厉声:“说实话!碰没碰?老爷们儿裤裆里走火,没什么大不了的,认了就认了!”
晓波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一时说不出话来。
“没有!”一个清亮嗓音从门外传来。众人望去,一姑娘进门来,圆脸,肤白,一对眸子黑闪闪地望着六爷。
那姑娘说:“张大伯,你儿子没碰我,我做SPA的时候,你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