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用手把着车沿。

    拖拉机进入到一望无际的大沙漠的腹地。视野之内全是一片单调的黄色，只有个把牛心草点缀在道路边上。拖拉机剧烈地颠簸着，我的手震得发麻，但不敢松开。

    我们的曹场长在车厢里不时被掼倒在地，像皮球一样滚来滚去，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最后边站着的侯会计走过来坐下，和曹场长脊背靠脊背，才算救了他的驾。

    走了好一阵，路边出现了一个村子。我看见，村子周围的庄稼都快晒干了，马槽井里看不见一滴水。

    拖拉机在树中停了下来。我以为到了黑龙滩，但听车上的人说这是有雄他们村。路上已经挤了许多人，把有雄拦住了——他们显然想要搭他的车去看戏。有雄无奈，只好挥了挥手，让他们上车。一群男男女女很快抢着往上挤，把车厢塞得满满的。

    车一走动，车厢里的人被挤得直叫唤。喊声、笑骂声和拖拉机的吼叫声，使得荒凉的沙漠充满了一种欢乐的热闹气氛……

    不久，拖拉机就开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个方圆有二华里的大草滩。地势平阔，植被尽管稀疏，但栽着许多幼小的柳树——现在都变成了拴马桩。几乎每一棵树上都拴着马。整个草滩上到处都是散乱的人群，一片有杂热闹的景象。远处一个土台挂了一些红红绿绿的布帐，上面正在唱戏——不过看戏的人并不多，大部分人散落在各处做各式各样的事。蒙古人全家席地而坐，一边喝酒，一边唱歌。一些姑娘在照相摊前摆好姿势，等待打扮得流里流气的摄影师按快门。不时有人离去或走来，大部分人都骑着马。我看见许多蒙族或汉族妇女骑在马上，头上扎着五颜六色的头巾，有的怀里还抱着孩子。有的男女青年同骑一匹马，男的搂着女的腰，给人一种极浪漫的情趣。

    在看戏的人围外边，是一圈卖吃喝的小贩。这些人就地挖了炉灶，卖的大部分是羊肉，往往大块大块煮在锅里。洗碗水和熬羊肉的汤脏得不堪入目，但许多人却吃得津津有味。空气中弥漫着沙尘，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羊腌味。

    我们的人从拖拉机上下来后，就四散了。有雄跟大家约定，八点钟到拖拉机旁边集合。

    我一个人怀着新奇而兴奋的心情，先在这个闹哄哄的世界里瞎转了—通，然后又来到戏台下看了一会戏。戏是旧戏，是一个公社剧团在演出，水平极低，加上扩音设备不好，连一个字也听不清楚，只听见一群人在台上瞎嚷嚷。打问了一下周围的人，说唱的是《玉堂春》。

    我对戏没兴趣，就又走出这个人圈，穿过卖羊肉杂碎的摊子，向大草滩的边缘走去。我看见远处像有一个村子，笼罩在一片浓密的沙柳丛中。

    我突然碰见了吴有雄。他让我去看龙王庙。他说那里面景致多着呢！我于是又跟他去看龙王庙。

    路上，有雄告诉我说，这个庙很早以前就有，“文化大革命”砸烂了。现在的庙是前年才修起来的，资金由周围几个村子筹集。听说还建立了庙会，负责人都是各大队书记一这次唱戏，就是庙会组织的，目的是求龙王爷普降甘霖，以拯救快要晒死的庄稼……既是党支部书记，又是庙会负责人，这真是神权一体，政教合一了。在这边远落后地区，目前这种现象并不少见，县上乡上对这类事也大部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们来到一个沙丘上，进了一座土墙围着的小院一这就是庙。―座砖砌的小房，凹进去的窗户上挂了许多红布匾，布上面写着“答报神恩”、“有求必应”之类的字。右房角挂一面铜锣，左房角吊一口铁钟——此二物不知何讲究！门两边写一副对联，上有错别字两个。对联曰：入龙宫风调雨顺，出龙宫国太（泰）明（民）安。

    我看着这些玩艺，只感到新奇而好笑。

    我问有雄：“你信不信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