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了!”
刘立本穿过高玉德正在吐放白花的土豆地,又从来路下了河湾。这个能人又急又气,站在河湾里竟不知道自己该到哪里去。他是农村传统道德最坚决的卫道士。平时做买卖,什么鬼都敢捣,但是一遇伤面子的事,他却是看得很重要的。在他看来,人活着,一是为钱,二还要脸。钱,钱,挣钱还不是为了活得体面吗?现在,他那不争气的女子,竟然连体面都不要了,跟个文不上武不下的没出息穷小子,糊弄得满村刮风下雨。此刻,他站在河湾里,把巧珍恨得咬牙切齿:坏东西啊!你做下这等没脸事,叫你老子在这上下川道里怎见众人呀?
刘立本在河湾里踅摸了半天,突然想起了他亲家。他想:好,让明楼出面把他加林小子收拾一顿!他不怕我刘立本,但他怕高明楼!明楼是书记!他小子受不下地里的苦,将来要再谋个民办教师,非得过明楼的关不行!
他于是从河湾里拐到前村的小路上,上了一道小坡,向明楼家走去。
高明楼家和他家一样,一线五孔大石窑,比村里其他人家明显阔得多。亲家不久前也圈了围墙,盖了门楼。但立本觉得他亲家这院地方根本比不上自己的。明楼把门楼盖得土里土气,围墙也是用横石片插起来的;而他的门楼又高又排场,两边还有石刻对联一副。再说,明楼的窑桷接的是石板。石板虽比庄里其他人家的齐整好看,可他家是用一色的青砖砌起,戴了“砖帽”,像城里机关的办公窑一样!更重要的是,他亲家的窑面石都是皮条錾溜的,看起来粗糙多了。而他的窑面石全部是细錾摆过,白灰勾缝,浑然一体!
不过,他今天来这里没心思比较双方院落的长长短短。他今天来是有求于亲家的。在这些方面,不像挣钱和箍窑,他清楚自己不如明楼。
大女儿巧英和亲家母热情地把他招呼着入了中窑。中窑实际上是明楼的“会客室”。里面不盘炕,像公社的客房一样,搁一张床,被褥干干净净地摆着,平时不住人。要是公社、县上来个下乡干部,村里哪家人也别想请去,明楼会把他招待在这里下榻的。靠窗户的地方,摆着两把刚做起的、式样俗气的沙发,还没蒙上布,用麻袋片裹着。
立本坐下来,亲家母手脚麻利地端来一壶茶,放在他面前。立本没喝,抽出一根卷烟点着,问:“明楼上哪儿去了?”
“你还不知道?他到公社开会已经走了好几天。说今天回来呀,现在还不见回来,大概要到后晌了。”亲家母说。
“我前一段去内蒙草地里买了一匹马,回来这几天也没到哪里去,因此我不知道明楼出去开会……”刘立本轻淡地说。
“有什么事吗?”亲家母问他。
“没什么事。一点小事……他不在家就算了,我走了。”立本站起就准备起身。
巧英掂着两个面手,堵在门口说:“爸爸,我都把面和上了,你就在这里吃!”
他亲家母也竭力留他吃饭。
立本想了想,家里刚闹过架,巧珍和他老婆都正在哭,回去也心烦。再说,他肚子也的确有点饿了。这阵回家没人做饭。于是他又重新坐到了明楼家的土沙发上,喝起了茶。他想:吃完饭,我干脆到村前的路上等他明楼回来!
当刘立本重新在高明楼家坐下来的时候,高玉德老汉还下巴支在锄把上,站在他的自留地里发愣怔。
刚才刘立本没头没脑给他发了顿脾气,说他儿子勾引他的女子,实在叫老汉摸不着头脑。
本来,高玉德老汉最近情绪不坏。他看见他的儿子从苦恼中解脱出来,收心务正,已经蛮像一回事了。他已经日薄西山,但儿子正活在旺处。将来娶个媳妇,生儿育女,他就是闭了眼睡在黄土里,也平了心。加林性子比他硬,将来光景肯定能过得去的。
现在他突然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