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晚上有一个小型的宴会。三十多位诗人、编辑和记者,在二楼的大包厢里挤满了三桌。花家舍的掌门人张有德没有出席宴会。但他派来了能说会道的助手。她的美貌,由于嘴角的一颗不大不小的痦子,而打了一点折扣。代表接待方致欢迎辞的,是花家舍新区管委会的主任,也姓张。他一开始就介绍了自己的专业背景:大学学的是英文,硕士阶段读的是比较文学。因此,他在致辞中,夹杂着一些诸如actually,anyway这样的英文单词,还是说得过去的,并不让人反感。但他却刻意隐瞒了自己作为张有德堂弟的事实。他的致辞简短而得体,即便是客套和废话,也使用了考究的排比句式,仿佛大有深意存焉。
端午被吉士强拉到主桌就坐。而他本人,则谦恭地藏身于包房内的一个角落里。只有在敬酒的时候,才会在各桌之间来回穿梭。
端午的左手,坐着诗人康琳。他是端午在上海读书时的校友。因取了一个女人的名字,当年他在上海时最大的烦恼,就是很多男性崇拜者锲而不舍地给他写情书。最近十多年来,端午还是第一次跟他见面。他娶了一位法国籍的妻子,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住过一年。他告诉端午,在布市的一年中,他从未停止过向每一位阿根廷人打听博尔赫斯的故居。所有的人都语焉不详。这让他既伤感,又愤懑。可就在他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返回巴黎的途中,旅行社替他开车的司机才悲哀地告诉他,其实他所住的那家旅馆,就在“那个瞎子”的隔壁。
坐在端午右边的是诗人纪钊,也算是老朋友了。可端午一直找不到机会与他说话。此刻,他正在与邻座的一位池姓美女诗人,谈论着不久前的“阿格拉之旅”。他是如何夜宿“西克里鬼城”;从孟加拉湾长途奔袭而来的斯里兰卡虎蚊,是如何让他发起了高烧;一天夜里,一只孔雀如何通过敞开的窗户,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到他床前,并试图与他交谈;与他同行的另一位中国诗人,又是如何被泰姬陵的美所惊得涕泪交流……
如今,诗人们在不大的地球上飞来飞去,似乎热衷于通过谈论一些犄角旮旯里的事来耸人听闻。这是一种新的时尚。也许只有人迹罕至的异域风情,才能激发他们高贵的想象力吧。那些刚刚迈出国门的人,傻乎乎地动辄谈论美国和欧洲,差不多已经成了一件丢脸的事。
徐吉士显得一脸疲惫,可还是举着酒杯,陪着痦子美女,挨个敬酒。同时,他也在物色饭后一起去酒吧聊天的人选。当他来到端午身边的时候,把嘴附在他的耳穴边,低声嘱咐了几句。人声嘈杂,端午几乎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当然,也不需要听清楚。
饭后,他们再次前往湖对岸的酒吧街。
同行的四位端午都有些陌生。由于大堂的柜台不能提供足够的雨伞,端午只得与吉士合撑一顶。两人谈起昨晚的事,吉士仍在不停地抱怨。昨晚他带走的那个胖胖的“伪空姐”,其实也不怎么样。嘴唇上满是坚硬的暴皮,弄得他很不舒服。
湖中的长堤上亮起了灯。迷蒙的灯光在细雨中显得落寞。吉士说,他本来也叫了康琳,可他推脱说,他现在的心情已不适合任何形式的享乐。语调中颇有厌世之感。端午想起了家玉,只是不知道她所呆的地方,现在是不是也同样下着雨。
他们绕过七孔桥边空无一人的停车场,穿过几条光影浮薄的街巷,来到了一个爬满绿藤的正方形建筑门前。据吉士说,这是花家舍最有情调的酒吧。门外有一个供客人喝啤酒的钢架凉棚,因为下雨,没有一个人。白色的桌椅叠在了一起。
这是一座静吧。人不多。侍者刻意压低了嗓门与他们说话。椭圆形吧台边的高脚凳上,坐着几对喁喁私语的男女。吧台对面,是一个巨大的水车,它并不转动,可潺潺的流水依然拂动着水池里的几朵塑料睡莲。他们由一条铁架楼梯上到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