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善,他们亲切地称他为“端午老师”。络腮胡子更是自谦地表示,他们都是“读着端午老师的诗长大的”。这样的恭维,虽说有点太过陈腐老旧,可端午听了,也没有理由不高兴。
端午问他们正在聊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马尾辫道:“嗨,瞎侃呗。”
他们之间已经热络的谈话一旦恢复,似乎也不在乎把“端午老师”抛在一边。端午坐在那里根本插不上话,立刻离开又显得很不礼貌,只得尴尬地转过身来,再次把目光投向桌子的另一端。
两位学者之间的谈话,已经从高深莫测的修辞学,转向一般社会评论。两个人都对中国社会的现状和未来感到忧心忡忡。其间,徐吉士不无谄媚地插话说:“杞忧,正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身上最优秀的品质。”听上去,有点不知所云。
教授喜欢掉书袋。学院的严格训练,使得任何荒谬的见解都披上了合理的外衣,却没有对他言谈的逻辑性给予切实的帮助。他的话在不同的概念和事实之间跳来跳去。他刚刚提到王安石变法,却一下子就跳到了天津条约的签订。随后,由《万国公法》的翻译问题,通过“顺便说一句”这个恰当的黏合剂,自然地过渡到了对法、美于1946年签订的某个协议的阐释上。
“顺便说一句,正是这个协定的签署,导致了日后的‘新浪潮’运动的出现……”
研究员刚要反驳,教授机敏地阻止了他的蠢动:“我的话还没说完!”
随后是GItt;哥本哈根协定;阿多诺临终前的那本《残生省思》,英文是tions of the damaged life。接下来,是所谓的西西里化和去文化化;葛兰西;鲍德里亚和冯桂芬;AURA究竟应翻译成“氛围”还是“辉光”。教授的结论是:
中国社会未来最大的危险性恰恰来自于买办资本,以及正在悄然成型的买办阶层。他们与帝国主义主子沆瀣一气,迫使中国的腐败官员,为了一点残菜盛羹,加紧榨取国内百姓的血汗……
问题在于,端午并不知道教授是如何从前面那些繁复而杂乱的铺陈中,推导出这一结论的。为了支持自己的观点,教授还引用了一句甘地的名言。可惜,他那具有浓郁河南地方特色的英文有点含混不清。
另外,端午的注意力,再次被两位年轻诗人的谈论吸引住了。
粗糙的乳头,淋湿她的双腿,但甚至
连她最隐秘的开口处也因为有风在吹拂
诗中的那个“她”,指的也许就是潘金莲。端午紧张地朝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女孩看了一眼,所幸,她的耳朵里已经嵌入了白色的耳塞。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地敲击着,为了驱散越来越浓的烟味,她开了窗。她的头发微微翕动,因为窗口有轻风在吹拂。
吉士在烦躁地看表。他走到那个马尾辫青年的身边,手搭在他肩上,与他耳语一番。马尾辫仰起脸来,笑了笑,说:“那不着急!”
研究员显然不同意教授的观点。
“社会已经失控了。”他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从桌上的玻璃盅中抓出几粒花生米,放在手里搓了搓,吹掉了浮皮,放在嘴里咀嚼着,接着又道,“这种失控,当然不是说,权力对社会运转失去了有效的管制或约束。我的意思是,这种失控,恰恰是悄然发生于每一个社会成员的内心。他们——也许我应该说我们——我们已不再相信任何确定无疑的东西,不再认同任何价值。仿佛正在这个社会上发生的一切,都与我们无关。每一个人都不能连续思考五分钟以上,都看不到五百米之外的世界。社会机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坏死。
“左派批判资本主义,攻击美国;而自由主义者则把矛头指向体制和权力。在这样一种从未有过的两种思想的激烈交锋中,双方都忘记了这样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