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有了具体的改法再来过。
读到这里,你已知道得跟我一样多了。以我所见,他们最大的隐忧就是当时身在台湾的胡兰成。他们相信,胡会利用出版的良机而大占便宜,亦不会顾虑到张爱玲的死活。
宋淇提出了一个技术上的解决办法,就是把男主角改写为最终被暗杀的双重间谍(double agent)。如此胡兰成便难以声称自己就是男角的原型了,当然,这无可避免需要大量改动。
结果张爱玲也同意宋淇的顾虑,便暂时把搁置,而继续写她的《色,戒》去。但终其一生,她也没有把修改完毕。
今天的情况又如何呢?胡兰成已在一九八一年去世,所以有关他的一切隐忧现已不复存在。至于政治敏感的问题,今天的台湾与当年亦已有天渊之别,这重顾虑亦可放下了。
剩下来的,其实只是两个技术上的问题。第一,当年曾担心女主角九莉太“不值同情”,即宋淇所谓unsymatic。但假如这标准成立的话,我想张爱玲其余很多作品也该据此理由而永不发表。举一个例,的女主角曹七巧又何尝讨读者欢心?(见刘绍铭《再读<再读张爱玲>缘起》)所以无论女主角如何“不值同情”,我也不认为是一个足以阻挠小说出版的理由。第二,当时他们也怕读者会视九莉为张爱玲的复制本,因而招来大量批评。但依我所见,假如张还在生,且看到现时互联网上那些谈论她的文字,她便会明白当年的顾虑是多么微不足道了。事实上她早已去世,什么批评都不再可能给她切肤之痛。她留给世人的文章江河万古,也断不会因这类声音而减其光焰,此外,以上节录的书信已把她的创作原意及过程表露无遗了,因此我也不必再为她作任何辩解。
本文开始时,曾引述张爱玲一九九二年三月给我父母写的信,其中明言“小说要销毁”,读者一见,大概就会疑惑出版此书是否有违张爱玲的意愿。事实上,只要我们再参考一下她与皇冠两位编辑的书信,便会发现她本人不但没有销毁,反而积极修改,打算尽快杀青出版。以下就是其中三封相关书信的节录:
陈砾华致张爱玲 一九九二年八月二十六日
您的书的责任编辑方丽婉告诉我,几乎每天都有读者来信或来函探询的出书日期,因为尚缺《对照记》与的文稿,非常盼望早些收到工作,更盼望皇冠有荣幸早日刊登,以飨读者。(我也好盼望!)
张爱玲致方丽婉 一九九三年七月三十日
又,我忘了《对照记》加书太厚,书价太高。恐怕年内也还没写完。还是先出《对照记》。
张爱玲致陈砾华 一九九三年十月七日
一定要尽早写完,不会再对读者食言。
据此,我们应该明白张爱玲根本舍不得“销毁”,而她在晚年不断修订,可能就是照宋淇的意见去做,可惜她始终没有完成。我个人意见是双重间谍办法属于画蛇添足,只会引入误会张爱玲是在替胡兰成清洗汉奸身份,所以不改也罢。
张爱玲自己说过:“最好的材料是你最深知的材料。”在她已发表的作品当中,《私语》、《烬余录》及《对照记》可谓最具自传价值,也深为读者看重。但在“最深知”上相比,它们都难跟同日而语,所以销毁会是一件大罪过。
我的根据就是,当年若非宋淇把关,指出胡兰成与台湾政治情况的问题,早已在一九七六年发表了。既然这些问题在今天已不再存在,我便决定直接发表当时的原稿,不作任何删改。
这就是我今天决定让问世的理由。无论你是否认同我的决定,你也应该承认,我至少已在这里说明一切来龙去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