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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的知觉麻木了。打杂的又拿进了一个篮子来,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

    “你们要给它取什么名字?”露问道,“随便什么都可以,是你们的狗。”

    中国人给狗取名字不外乎小花、小黄、来富。琵琶却决定要叫它威廉,是陵的众多英文名里不用了的。小狗有黄色班点,耳朵不大看得见。姐弟俩带着小狗躺在地毯上看英文童书上的插画,英文还看不懂。书上的树宝塔似的绿裙展开来,吊着凤梨和银蓟。西方特为孩子们创造的魔法世界欢喜得她不知如何是好。而且她还享受着中国的奢华。有几家亲戚与露很亲热,不是“认养”了她就是陵。她一下子多了三个千妈,旧历年送她钱,每回去都还带糖果回来。自己的母亲依旧是最好的,很像是神仙教母,比一般人的母亲都要好,她很得意有这样的不同。

    有天她母亲父亲却在午餐时吵了起来。两人一天中只有这个时候会碰面。

    “我是回来帮你管家的,不是帮你还债的。”

    “这笔钱我不付。”

    “我不会再帮你垫钱了。”

    “看看这个。又没人生病,还会有医院的账单。”

    “谁像你?医生说你打的吗啡够毒死一匹马了,要你上医院还得找人来押着去。”

    “这笔钱我不付。看看这些账单,一个人又不是衣服架子。”

    “你就会留着钱塞狗洞,从来就不花在正途上。”

    “我没钱。你要付,自己付。”

    “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榨干她,没有钱看她还能上哪。”

    何干一听拉高了嗓门,早把孩子们带到法式落地窗外。琵琶不愿走。餐桌是个狡猾的机器,突然不动了,前一向一直好好的,修理起来当然不用一分钟。珊瑚姑姑不就还默默吃她的饭,佟干也一样立在她背后摇着蒲扇?她习惯了父亲母亲总是唱反调。记忆里总是只有在吵架的时候才看见他们两个一块。珊瑚跟陵、她自己也知道是当他们的缓冲器,她也喜欢那样。两人仍是高声。也许是没什么,他们只是见面就吵。洋台上明亮而热。红砖柱之间垂着绿漆竹帘子,阳光筛下来,蝉噪声也筛了进来。

    “在这儿玩。”何干低声道,靠着阑干看着他们骑上三轮脚踏车。

    两人绕着圈慢慢骑着。洋台不够大,姐弟俩一会儿擦身而过,看也不看一眼。屋里的声音还是很大,露像留声机,冷淡的重叠着榆溪的暴吼拍桌,可是琵琶听不出他们在吵什么。恐怖之中地板下突然空了,踏板一往下落,就软软的往下陷。她又经过弟弟一次,也不看他。两人都知道新房子完了。始终都知道不会持久。

    “你姑姑跟我要搬走了。”一个星期之后露向琵琶说。她拿着一根橙色棍子擦指甲油,坐在小黄檀木梳妆台前面,镜子可以摺叠放平,也是她的嫁妆。“我们要搬进公寓,你可以来看我们。你父亲跟我要离婚了。”

    离婚对琵琶是个新玩意。初始的畏惧褪去后,她立刻就接受了。家里有人离婚,跟家里有汽车或出了个科学家一样现代化。

    “几年以前想离婚根本不可能,”她母亲在说,“可是时代变了。将来我会告诉你你父亲跟我的事,等你能懂得的时候。我们小时候亲事就说定了,我不愿意,可是你外婆对我哭,说不嫁的话坏了家里的名声。你舅舅已经让她失望了,说我总要给她争口气,我不忍心伤她的心,可是她也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事情到今天的地步,还是我走最好。希望你父亲以后遇见合适的人。”

    “这样很好。”琵琶不等问就先说。震了震,知道离婚是绝对正确的,虽然这表示新生活也没有了。

    露却愣了愣,默然了一会,寻找锉指甲刀。“你跟弟弟跟着你们父亲过。我不能带着你们,我马上就要走。横竖他也不肯让你们跟我,儿子当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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