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别之歌
人吃惊地对望着。一瞬间,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对不起,打扰了你们。”她转过身去,离开那个房间。
她为什么没想过夏薇?这大半年来,夏薇避开她,不是因为忙碌,而是因为韩坡。韩坡回来的时候,夏薇没告诉她,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因为一个心结。这个心结有多久了?她无从察觉。他们彼此抚慰,她变成了第三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韩坡追了出来,他们对望着,已经不知道说些什么了。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你回去吧。”她微笑说。
然后,她伸手招了一辆计程车,再一次逃离他的视线。
回头看到那个颓唐的身影时,她哭了。她不知道这样的眼泪是出于难堪还是出于妒忌。
韩坡从外面回到他无爱的荒地。李瑶走了,夏薇也走了,只剩下他和一条金鱼。
看到李瑶站在门外的时候,他本来可以不开门的。他一生中有过不少女人,面对挚爱的时候,却变成个笨拙的孩子。
他回头告诉夏薇:“是李瑶。”
一种忧愁的目光投向他。
他终究还是把门打开。他舍不得让李瑶孤伶伶地站在外面。
他在两个女人之间,在如此荒唐地裸陈的感情之间,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来为自己辩护而又不伤害任何一个。这一趟,轮到他想逃走了。
然而,李瑶首先离开了。
爱情从来就不是他的长处,它的天堂和它的地狱,它的荣耀和它的耻辱,给了他狂喜的欢愉,也给了他毁灭的痛苦。
多少年了?他终于知道,惟一的天堂是童年,那是一种天生的醉梦,一觉醒来,便再也没法回到梦里去。
夏薇从韩坡的公寓出来,踏着悲哀的步子,走在人行道旁边和车流之间。她戴着的虽然是李瑶的面具,身上穿的却是韩坡那天为她挑的衣服:白色的丝衬衣、黑色缎面伞裙和一双红鞋。出于自尊和希冀,她为他留下一点线索、一种暗示,使他心里明白怀中的女人是谁,但他竟然看不出来。韩坡心里根本没有她。
夏薇找到了那台小绵羊。她把面具放在背包里,戴上头盔,驰向无边无际的夜,这便是她的归乡。
任何我们失落了的欲望,都会由我们完整无缺地保留在梦里。徐幸玉在陌生的床上做了一个梦。梦中,她躺在手术台上,一个穿着绿色手术袍,戴着面罩的医生走进来,她认出他是杜青林。他的眼睛朝她微笑。她想坐起来投进那个胸怀,可是,她背后有些东西把她往下拉。原来她长了一双巨大的、悲伤的翅膀,他们正是要把她的翅膀割下来。她竭力地挣脱,最后,她抱着杜青林,拍翼高飞,穿过手术室,飞向这个城市的熠熠星光。
夜色深沉,夏薇骑着她那台小绵羊轻轻飞旋于这座城市。她如大梦初醒般地明白,我们对从来没有的东西百般思念,我们梦想某事恰恰因为我们不能拥有,她投向的那个怀抱其实从来就不曾有过。她爱的全部意义,不是韩坡,而是爱情。
这种爱是无舟野渡,是永难实现的欲望与渴念。在梦幻的深处,只有自怜的影子。
一辆大卡车向她轧过来,车上那个男司机想要调戏一个在夜里开车的女孩子,她加速飞驰,想要摆脱这种烦人的骚扰。
那台小绵羊愈来愈轻了,越过高架路一个拐弯处的百米之遥,飞堕出去。她踏着悲伤和疲惫的脚步,从爱情的虚幻中下坠,下坠,突然感到冷,如风中的树枝般颤溧。她听到时间在飘落。在飘落的时间里、她俯瞰自己过往的生活,过往她享受其中的快乐和不快乐,在这一瞬间都粉碎了,然后消逝。她的白色衬衣上溅了一滩鲜红的血。
爱是一首支离破碎的乐曲,她重又听到韩坡的钢琴声,那支在她耳里回响,她知道这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