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有个“卖花姑娘”正就着斜坡,往被撞散护栏的那段路上爬,走到路中间的时候,忽然想到——儿歌里的“卖花姑娘”不是个盲女吗?怎么走道这么稳当。这时,破皮卡又掉头疾驰回来,这姑娘一个踉跄就横在路中间说什么也不动了。车子是越来越近了,眼看着前轮就要压上半个身子了……
“齐烁!齐烁!”房丝瑶踩着板凳连喊带拨,才把她给弄醒了,“你不是病了吧?怎么出这么些汗?”
房丝瑶擦擦嘴角上的牙膏沫,接着问道:“你不上早课了?这都几点了。人家都走了。”
“欣语也走了吗?”
齐烁口里问着,坐起身子,套着衣服。
房丝瑶说:“你就记得陶欣语。早走啦!除了我谁还对你这么好,愿意担着记迟到的风险等你。”
齐烁下了床来,拢了两下头发,说道:“那你最好了。一定请你吃饭!”
话刚说完,她就想到了钟敬涛昨晚的定论,请客吃饭还真成了不负责任的口头禅了。就当是吧,现在想想自己那个负债累累的家,脑子里的血管就像钻进了嗜血成性的蜂虫,任由它们密密麻麻地啃食,千疮百孔地痛。
房丝瑶说:“这可是你说的。我得吃贵的!”
“嗯!”
下了课,齐烁没有进食堂,而是到报亭买了份就业指南报,回到屋里点着台灯,细细阅读起来。她把所有招聘家庭教师的电话都圈了个遍,逐个打去,不是不需要舞蹈教员,就是只聘用在校教师。打到一半,李丽回房间取餐卡,她赶忙收起报纸,揣着电话,绕到了洗手间。在招聘广告的最下角,有一则急聘商务会议、庆典礼仪小姐的信息,本来是不予考虑的,但现在也只有这一线生机了——广告栏里“出场费五百元起价,依据各人情况尚有涨幅余地”这一串字赫然醒目,于是她照着上面的电话号码拨了去,接电话的男人操一嘴湖南口音,三声托得极长,“你还是个学生吧?在拉(哪)个学校上学?”
齐烁老实地自报家门。
“是B的高才生呐?你就下午两点钟直接到报纸上登的‘伊甸园’这个地方来面试吧。薪水我们面议。”
齐烁说到自己的专业是舞蹈和公关礼仪不对口的时候,对方好像并不十分在意,还拽了一句“艺术都是相通的”。
原本下午有两节选修课想看看能不能推到四点,对方干脆就说晚上来也可以,顺便一起吃工作餐。齐烁想了想,还是尽早些确定下来比较好,不行还能再找别的。于是回到房间趴在桌上把乘车路钱和具体地址抄录下来,而后端起杯子喝下两大口水,打开柜子,翻找衣服。李丽一看食堂打饭的最佳时段过了,就电话定了餐,这会子等餐的工夫,看齐烁这么风风火火地张罗着自己,奇怪地问:“你这是准备上哪啊?”
齐烁匆匆找到把梳子,解开自己的马尾辫,用梳子在头顶上划拉了两下,又潦草抓成原先那根马尾,说道:“我去找工作了。时不我待,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没等李丽再问,她就甩上门,扬长而去。李丽还以为齐烁是去见什么小男生,用些胡话打掩护,等取了餐回来一看,这丫头桌上真真是放了份就业指南报,报纸上十多个造型各异的大叉磊落光明地坚守在岗位上。
坐在车上连续挂掉钟敬涛五次电话后,齐烁决定卸掉电池,来个比较高雅的“不在服务区”。可这电话从母亲那拿来后,就是带机插线冲电,齐烁抠了半天也打不开后盖。最后只能选择了循环播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钟敬涛打量着手上的抓印,刚生出要拿出点颜色给她看看的念头,立即又会想到齐烁那张泪迹斑斑、楚楚可怜的脸。昨天那么十万火急的状况下,他说下了那么多有失轻重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倒有些唆使、怂恿的味道,极其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