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他叫任家海啊……”我妈看着新闻里的照片若有所思,“当年有个医生找到我,跟我忏悔,说他收了钱要借医疗事故弄死你,最后又于心不忍,然后我们商量着,把你送进了精神病院逃过一劫,他似乎就长这副样子。”
那一夜,我折了画笔。
又过一年,我答应了公司里同事的求婚,他也是华人,家里很有钱,留学毕业后进了这家公司的技术部,他喜欢我的画,常常往我们美术组跑,在一众同事的撮合下,我们在一起了。
那年夏天我开世界巡回画展,从日本到中国,从伦敦到瑞典,从巴黎到亚特兰大,在公司媒体的力捧下,我赫然已是世界著名的插画师,画展最后一站是美国的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画展的广场上,无数镁光灯聚焦着我的背影,而我仰头看那些高高飘扬的旗帜,我忽然想起曾有一个少年在这儿求学,一年悲伤一年夏,不知道那么多的时光里,他可有想起过我。
当然,有没有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应该和白洁过得很幸福,而我借着画展的最后一站,也要和未婚夫举办我们的婚礼,我穿着最漂亮的婚纱,挽着帅气的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我接受着全世界粉丝的花束和祝福,我头顶是五颜六色的气球与白鸽,它们乘风飞扬过教堂顶端的十字架。
阳光投下完美的角度,祝欢说的对,我们都会有苦尽甘来的一天,那些悲伤的过去,总有一天我们可以笑着回望。
老任大概也在天上笑着祝福我吧,我依偎在丈夫的怀里,甜蜜地收下人们的花束,婚礼一直持续到傍晚,我和丈夫拥抱,亲吻,在全世界的祝福中也通过媒体祝福着全世界,我们的婚礼相片将在今晚成为tter上最热门的转发,我笑得是那样灿烂,如我挂了满场的画作上的夏树,当年在北海写生的时候,我最喜欢的就是夏天里蓬勃怒放的树木枝叶,它们盛开的我的生命里,一路高歌一路风华。
那天最后一个送上来花束的是位戴着墨镜的盲人,他把一束向日葵送到我手里,然后转身离去,没有人扶他,他住着拐杖的身影摇摇晃晃消失在夕阳的尽头,不知怎么的,我忽然觉得有些凄凉,我居然有盲人的粉丝,他也看得懂我的画吗?
晚上开宴会的时候,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几位教授也来了,他们用不熟练的中文说着“夏小姐的画里有一种生命的力量”,我笑着给他们敬酒,其中一位教授是华裔,他喝多了就打开了话匣子,我安静听着,听到他最后惋惜地感慨:“我当年有个学生也很喜欢夏小姐的画,每月都坚持付昂贵邮费去购买你们国内的一本杂志。”
我惊讶:“杂志吗?不会是《美色时代》吧,那时候我才刚出道呢。”
教授说:“好像就叫这个书名,这位学生很可惜啊,成绩是医学院里最优秀的,只是刚毕业时右眼就查出了眼癌,切除病灶还能保住左眼,可是他拗啊,不肯,还收拾东西回国去了,说要去找自己最爱的人,结果,最后回来时他两只眼睛都不行了,我们最好的医生也没办法,只能给他全部切除。”
我听了,也感慨:“那真是可怜了,好好的一个人,又这么深情。”
“说点开心的吧,这可是大画家的婚礼。”半醉的教授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祝夏小姐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众人附和:“白头偕老,早生贵子啊!”
我举杯,优雅微笑,灿若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