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浮生劫
泛起一汪大水。水光里,有盼正和几个年轻人跑来,他们瘦弱得同水沟中的蒿草,飘飘忽忽地靠近了。老旦眼前终于变成一片漆黑,重重地栽倒在地。
抢回来的粮食救了板子村人的命,剩下的粮食虽然也有些发霉,但都被大家煮熟吃光。挨家挨户都分到了极其少量的粮食,就这么将就着捱到了第二年的春夏之交。西堤北村又派人来交涉过两次,但是粮食已经一粒都不剩地分给各家了,此后,西堤北人就再没来过。
西堤北钟文辉之死,被那几个吓傻的后生描绘成了老旦的开枪神速——没见老旦拿枪,子弹已经爆了钟文辉的脑袋。西堤北人放弃了武力挑衅的想法,同时也放弃了生命。开春的时候那边传来消息,全村人已经饿死八成,剩下的人拢在一起,蹒跚着走出了西堤北,下落不明。后死去的人都没人掩埋,各家各户都坐着躺着大小不一的尸骨。路过的人推开一户人家,只见四具白骨整齐地躺在炕上,衣服或许是被人扒掉了,连一块布都没有留下。在屋子里的四面墙上,有人用炕灰写满了几十个字:惨!
老旦病倒了,这一倒就是多半年。郭平原懂得些赤脚医生的诊疗,说他没病,就是饿得久了伤了元气。他受伤的身子骨原本就脆弱,几乎半年没吃过什么肉,天天只有一点菜汤糠团充饥,身子早已经虚的一塌糊涂。老旦的生命力让郭平原万分惊讶,这几乎已经是一具熬干的油灯了,竟还能够仅凭几口粥就能够继续喘气。在经历了西堤北那次死亡的惊吓后,郭平原骤然对老旦产生了巨大的敬意,并萌生出一种迷信式的崇拜,认为钟文辉的那一枪之所以没要自己的命,并非是那只枪的问题,而是老旦的煞气保佑了自己。他从亲戚家牵来一只三个月大的黄狗,送给老旦看家护院以表心意,老旦欣然接受了。郭平原似乎顿悟了一些事情,也不再像从前那样计较权力得失了,说话也和气得像个老妈子。公社对抢粮事件的调查也被他挡在外边,对老旦新的批判会,也因为他的保护未能召开。村民们对他的尊敬嚯然提高,觉得这人已经变回了多年前那个给八路推车的乐呵呵的小平原子。
在板子村人即将吃完最后一粒米的时候,国家的赈济粮终于到了公社,再分到各个大队。劫后余生的人们已经连欢呼的气力都没有了,只顾嚼着几乎已经忘记味道的麦粒和大米。饱吃一顿之后,便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哭了一阵,便开始有人喊“毛主席万岁”了,于是所有的人都喊起来,直到把干哑的喉咙都喊破了。此时艳阳高照,无风无云,天却突然下了雨。人们一下子禁了声,纷纷抬头看天,只见那雨下的密密麻麻,一根根小水柱直垂到大地上。村民们煞是觉得稀罕,连连称奇了!这难道还不是福兆双至的好日子么?不少人伸出舌头去尝。有人说这雨是甜的,有人说这雨是涩的,鳖怪说都不是,是一口的血腥气。不管怎样,村民们都觉得这雨毕竟是老天爷的恩惠,似乎可以看得到那绿油油的庄稼和蔬菜了,老天爷毕竟还是给大家留了一条活路。
“老天爷万岁!”
鳖怪高亢的嗓门放声大叫了。
“赶紧闭上鸟嘴!你这是什么思想?还想不想活了,除了毛主席,你还敢喊别人万岁?”
谢老桂狠狠地推搡了鳖怪一把,鳖怪猝不及防,坐在地上一个结实的屁蹲。鳖怪的老婆不干了,一个头槌将谢老桂顶了个仰倒,摔得他一身泥水。
“喊老天爷万岁咋了?老天爷不下雨,不让咱发现那些鬼子的粮食,咱早就死个球的了!”
鳖怪的婆娘也有一把好嗓子,她这一喊,全村人几乎都听见了。谢老桂的婆娘见男人吃亏,伸开十爪就朝鳖怪婆娘抓将过来,乡亲们把她们拉开了,说要打也吃饱了再打,省点力气还要种地哪。
老旦终于熬到了吃上正经的米面,从濒危状态中渐渐丰润了起来。大队里有了米面,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