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娜之一
修工捡起一块砖头,用不太像人的嗓门喊道:“不要过来!”外圈的人说:“哎,歇斯底里了,困兽犹斗了。”内圈的人个个冷笑着举起了砖头。裸体的装修工如同抹大拉的玛利亚,只是没有一个耶稣出现,对我们说一些“没罪的人才能砸死他”之类的话。像所有群殴中落单被围的倒霉蛋一样,他最终放弃了抵抗,扔下砖头,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最后时刻还来得及喊一声:“我真的是来洗澡的!”
接下来的事情就古怪了,没有人打他,对付一个光溜溜的装修工,用什么办法处理他是个难题。众人商量了一下,有人提议,还是送到保卫科去比较好,保卫科那群变态最近很寂寞,也许会对裸体的装修工感兴趣。
经过保卫科的审讯,结论如下:装修工是从隔壁创意园溜进来的,此行的目的很单纯,就是为了洗澡,跑到浴室门口一看没人就闯了进去,恰好里面也没人。根据装修工的说法,他当时完全没想到学校的浴室是按照时间维度来区分男女性别的,走进淋浴房看了一下,觉得还可以,水温正合适,耳朵里好像听见有谁叫了一声,一阵杂沓的脚步,他跑出淋浴房,看见更衣室里多了一个塑料脸盆,脸盆里还有洗发水和香皂,觉得很不错,由于长达一个月没洗过澡。看见这些洗漱用品就觉得浑身发痒,非洗不可了。脱了衣服,洗到高兴时,还哼了小曲,忽然就冲进来一群男生,把曲子给打断了,他还以为是学生进来洗澡了,觉得自己是溜进来洗的,有点不好意思,对着学生们点头赔笑,没想到只笑了一小下,脖子就被叉住了,听见别人喊他强奸犯,以为是开玩笑,刚想辩白,全身上下的关节都被叉住了,赤条条地拖了出来,心里也知道这样很难看,但已经由不得自己。再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他交待了,人人都看到了。
审的时候总算给他披了件衣服,里外围了几百个人,比公审还可怕。保卫科意识到这件事不太合法,因为装修工什么坏事都没干,他更像是个受害者,又不可能给他做笔录,没这个权力,最简单的办法是打电话把地段派出所的警察叫来,把人领走。
那是五月里最欢腾的夜晚,没有一个节日能比得了。押送装修工去保卫科的途中,夜空璀璨,仿佛看到有烟火升起,仿佛有流星雨,长长的队伍前头已经到达了保卫科,后头还在寝室里穿鞋子找照相机。广播台的人也凑趣,在大喇叭里播放着过气流行歌曲《让世界充满爱》。一切就像梦。后来警车开了过来,大家一下子回过神来,好像电影放完了的感觉,那伙抄砖头的全都跑得没了影子,警察要找齐娜,齐娜也混在人堆里溜回了宿舍。
我对齐娜说:“你觉得吗,你就像是荒诞核心的发动机。”一扭头发现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原来是小广东过来了,齐娜正挽着他的胳膊说话,越过小广东的肩膀,她冲我做了个鬼脸。
我想,她和小广东已经熟到可以开他电脑的程度了。这个判断不会有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