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都是小说,但我不是她的读者,我是她妹妹。
我明白了,在我和她之间有一场角力,类似拔河。但并不是真实和谎言之间的角力,而是幻觉和谎言,两者对峙。真相,在中间。谁赢了,真相就归谁。
回家的路上,我问我妈,小时候姐姐也梦见过外婆,她告诉过你吗?我妈说,还真有这件事,不过我妈根本就不信。我问她为什么不信,她竟然说,灵媒这东西还是要相信比较小的那个孩子。我靠,就这么一个理由,令我无言以对。
这件事之后,说起来也奇怪,我身上所谓的幻觉部分渐渐消失了,我变成了一个比较正常的人。大概青春期过去了,身上那种制造幻觉的激素也就没有了。我听说精神分裂完全就是一个内分泌的问题。
第二年我姐姐从大学毕业回来,我们又住在了同一个房间里。她在电信局找到了一份工作,大学期间还曾经在什么刊物上发表过几个短篇小说,当然,没有那个关于幻觉和井的故事。几个短篇小说和一个电信局的差事差不多就是她读大学所有的成就,这已经足够让我爸爸觉得荣耀了。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小说,家长里短,磕磕绊绊,工作以后她总算会写一抹城市的夜色了,陆续又发表了一些东西,小有名气。小城市的美女作家。有一天我去一个高中同学家里,他在大学里读中文系。他竟然是我姐姐的读者。我和他聊起,我说我一点都不喜欢她的小说,历数了种种缺点,我那个同学就把她写的一个关于幻觉和井的小说拿出来给我看,那就是我在她日记上看到的故事,她确实把它写成了小说,写得更丰满了,但仍然没有说出姐姐干这件事的动机。我那个同学说:“她其他小说都写得不错的,这篇尤其好,是她的成名作,难道你以前没看过吗?”我问他:“姐姐杀妹妹的动机何在?”他说:“这不需要写出来。”
我把这篇小说拿给我爸爸去看了,我是带着报复的动机的,这么多年我爸爸并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我姐姐。我这么做,有点呼应我姐姐的意思,当年她不也在我妈面前声称自己梦见外婆了吗?我们各自做着报复的事,打破我爸爸的幻觉,或者是增加我妈妈的幻觉。那时我妈重病住院,已经快不行了,我只能去折磨我爸爸。我爸爸显然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篇小说,他看完了什么都没说,做菜的时候把自己的手切下去一大块。他很幽默地对我说:“菜刀也是一种井。”
那天吃饭,我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她很直截了当地说:“你有被迫害妄想症,你应该去治治了。”我分毫不让地说:“既然你诚实而正常,为什么不把你的成名作拿出来给家里鉴赏鉴赏,还等我去翻故纸堆?”
在她的小说里,所有的都是谎言,或者所有的都是实话,只有妹妹死掉了是一个谎言,仅仅是一个谎言便抵消了所有的真相。我用她的小说去和她对质是件极其愚蠢的事,因为小说也是一种陷阱。但我也有我的井,她不肯把这篇小说拿出来给我们看,这就是她的失策,尽管这个井是笨拙而可笑的,但它管用就可以了。我姐姐无法回答,最后她只能说:“我就是怕这个小说刺激了你的脑神经。”我爸爸这时总算说了一句公道话:“你妹妹不是精神病。”不过他毕竟是宠爱我姐姐,又被我妈的病情弄得筋疲力尽,他到底还是做起了和事佬,让我们都忘记这件事,谁都不要争了。
这怎么可能?两个成年女人之间的仇恨是任谁也劝解不了的。我们在饭桌上剧烈地争吵,相互嘲笑,她说我是精神病,我说她是变态。吵翻了,桌子上的菜都掀了,我爸爸躲自己屋里,结果接到个电话,说我妈妈在医院病危。
妈妈就是那天走的。肝病,病毒进了脑子里,什么人都不认了,拖着拖着终于走了。她死了,我和姐姐之间刚挑起的战火只能暂停。但是我做了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我在吃豆腐饭的时候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