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朗读
暂停
+书签

视觉:
关灯
护眼
字体:
声音:
男声
女声
金风
玉露
学生
大叔
司仪
学者
素人
女主播
评书
语速:
1x
2x
3x
4x
5x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章
在开始的地方结束
依然喜欢她,我经常去她家里玩,也曾经约她去钓鱼,去看电影。当时邻居说,看,夏家的儿子和自家的女儿早恋了。

    我们都没什么朋友,这样挺好的。我吻过她,仅仅是吻过。那是高一的时候。

    我十六岁那年,农机厂濒临倒闭,很多工人下岗。那几年麦乡的诸多企业都陷入了类似的困境,厂长在卖厂,工人在卖血。我父亲的情况,当时我不是很清楚,后来知道他也在干着相同的事情。我们家搬到了新房子里,我穿上了崭新的耐克鞋,有名牌山地自行车,拥有一台众人羡慕的niscman。

    那年小白的母亲遭遇车祸,她死得很惨,被汽车拖行了很远,远得你难以想象的距离。肇事车辆逃之夭夭,三天后被抓获,是一辆货运卡车,已近报废的货色。司机一贫如洗,双眼血红,除了赔一条命给白家,再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阶段我曾经陪着小白散心,她从那时候开始就喊我“夏大哥”,一直喊到大学。

    不久以后。农机厂开始编制下岗职工名单,拿很少的下岗补贴遣散回家。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记得老白曾经到我家来过一次,拎着当年秋天新上市的大闸蟹和一瓶五粮液,一份大礼。老白求我父亲不要让他下岗。

    我父亲答应了。

    但是翌年元旦老白仍然出现在下岗职工的名单上,我不知道父亲何以如此绝情,后来他们告诉我,农机厂其实已在筹备着破产,所有的职工都要下岗,谁先谁后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他们告诉我:“你爹就是个混蛋。像你爹这样的个个都是混蛋。”

    我当然知道。

    我还和小白见面,见面也谈到老白下岗的事情,她从不埋怨我父亲。她身上有一种很奇怪的品质,绝少会让她去埋怨别人。她问我考哪所大学,我说凭我的烂成绩,大概只能考考大专了。她说:“你考什么学校我就考什么学校。以后还能常见面。”

    那年春节,我父亲大年初一在厂里值班。当时工厂停下,厂里没有人,我父亲独自在办公室看过期的报纸。老白走了进来,他用一个痰盂套住了我父亲的头,用一把剔骨刀在他胸口扎了六刀。血溅得到处都是。行凶之后,他反穿着棉衣走出厂门。

    他回到了家里。几乎是同时,厂里的门卫发现了我父亲的尸体,第一个电话是报警,第二个电话打到了我家。门卫不是心理医生,他很直截了当地告诉我母亲:“夏厂长被人杀了。”讲完又添了一句,“老天有眼啊。”

    很久以来,我一直无法理解老白。为什么他要行凶杀人?下岗已成事实,杀人并不能改变什么。但这个问题不如另一个问题更为费解:为什么他要把一个痰盂套在我父亲头上?

    是为了阻止我父亲叫喊?

    是为了让我父亲无法辨清方向?

    是为了当年他把我父亲从抽水马桶里拽出来?

    无从考证。

    老白成了英雄;我父亲因为被杀而获得了一笔保险赔偿,够我读完大学;我母亲于两年后改嫁;我于一九九八年考取t市工学院,一九九九年的秋天,我在学校里诧异地看到了小白,我们相对无语。

    那个杀人之夜,我母亲接到电话并瘫倒在沙发上的时候,我犹不知事情的原委,只感到一阵寒意,预感到出了大事。这时有人敲门。我去开门,小白站在门口。

    她告诉我:“我爸爸把你爸爸杀了,刚才他跳楼自杀了。”

    这是我对咖啡女孩讲的最后一个故事。现在我回到了麦乡,我不知道她在哪里,我答应了要去找她,恐怕很难完成这个任务了。这个故事我对她说用一刻钟的时间可以讲完,事实上我讲了很久很久,那天我从医院把她送到火车站,整个路上我就在讲这个故事,现在它结束了。

    (全文完)
上一页 书架管理 下一章

首页 >云中人简介 >云中人目录 > 在开始的地方结束